沈念晚把设计稿拍在餐桌上时，沈廷洲刚放下公文包。米白色的稿纸上画着条夸张的喇叭裤，裤脚张得像蝴蝶翅膀，还别出心裁地在腰侧缝了串金属链条，一看就带着股叛逆的张扬。
“我要去设计学院学设计。”少女的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极了当年林晚说“要把喇叭裤卖到全世界”时的语气。
沈廷洲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他拿起设计稿，指尖划过那些张扬的线条，语气沉得像要下雨：“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学金融或者管理，毕业后进沈氏帮你弟弟……”
“我不！”沈念晚猛地打断他，抓起设计稿护在怀里，“我才不要进沈氏，我要做设计师，做比妈妈还厉害的设计师！”
她后退半步，喇叭裤的裤脚扫过餐椅腿，发出轻微的响动。“这条裤子是我为学院招生设计的，老师说很有灵气，你凭什么否定我？”
“我是你爸！”沈廷洲的声音提高了些，看着女儿眼里熟悉的倔强，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林晚——也是这样红着眼眶，把喇叭裤摔在他面前，说“你不懂我的梦想”。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沈思洲抱着书本从楼上下来，见状悄悄往厨房退，想给爸妈递个台阶，却被林晚拉住了。
“吃饭了。”林晚端着糖醋排骨走出厨房，语气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沈念晚梗着脖子不说话，却在闻到排骨香味时，悄悄咽了口唾沫。那是她最爱吃的菜，每次闹别扭，妈妈总会用这招让她软化。
饭桌上，没人再提设计学院的事。沈廷洲闷头喝汤，时不时瞟一眼女儿，见她小口扒着饭，眉头皱得更紧了。沈思洲则在桌下踢了踢姐姐的鞋，示意她服个软。
“我吃饱了。”沈念晚放下碗筷，拿起沙发上的书包就要走。
“站住。”林晚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把设计稿留下。”
沈念晚愣了愣，把稿纸放在茶几上，转身时眼圈红得像兔子。
门“砰”地关上后，沈廷洲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看看她！越来越不像话！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学你折腾那些布料！”
“折腾布料怎么了？”林晚拿起设计稿，指尖拂过那些灵动的线条，眼里带着笑意，“我觉得画得很好，比我当年第一次画的强多了。”
“你还夸她？”沈廷洲站起身，语气里带着火气，“女孩子家学设计能有什么出息？风吹日晒跑工厂，熬夜改稿伤身体，我是怕她吃苦！”
“吃苦怎么了？”林晚也站了起来，目光直视着他，“当年你也说我会吃苦，说我做喇叭裤没出息，可结果呢？”
沈廷洲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知道林晚说的是实话，却还是忍不住担心——那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怎么舍得让她受自己当年吃过的苦。
“爸是怕你走弯路。”沈思洲突然开口，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沈廷洲，“但姐姐是真的喜欢设计，她床头的速写本，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喇叭裤。”
林晚把设计稿往沈廷洲面前推了推：“你看这里的链条设计，是她把自己的项链拆了做模型；裤脚的弧度，是对着镜子练了几十遍才画出来的。这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热爱。”
沈廷洲低头看着稿纸，指尖在链条图案上轻轻敲了敲。他想起女儿小时候，总蹲在工厂的布料堆里，拿着碎布头给布娃娃做衣服；想起她生日时不要玩偶不要蛋糕，只要台缝纫机；想起她刚才红着眼眶却依旧挺直的背，像极了当年那个在夜市里不肯低头的林晚。
“当年我要做喇叭裤，你也反对。”林晚的声音软了下来，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你说太辛苦，说会被人笑话，可你最后还是帮我找工厂，帮我挡麻烦。”
她仰头看着他，眼里的光温柔而坚定：“现在念晚想走我走过的路，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当年那样，支持她呢？”
沈廷洲的手指动了动，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彼此，像在无声地和解。他知道自己拗不过这母女俩，她们骨子里都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让她学可以。”他终于松口，语气却依旧强硬，“但必须答应我，不能耽误文化课，不能熬夜改稿，周末必须回家……”
“爸你真好！”沈念晚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原来她根本没走，一直扒在门外听着。此刻她冲进来，一把抱住沈廷洲的胳膊，脸上还挂着泪珠，却笑得像朵花，“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沈廷洲被她晃得差点摔倒，板着脸推开她：“别以为我同意了就没人管你，要是敢偷懒……”
“不敢不敢！”沈念晚拿起设计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谢谢爸！谢谢妈！我去改稿啦！”
看着女儿风风火火跑上楼的背影，沈廷洲无奈地笑了，眼里的担忧渐渐被欣慰取代。
“你啊。”林晚靠在他肩上，指尖划过他紧蹙的眉头，“当年反对我，现在又反对女儿，口是心非。”
“还不是怕你们累着。”沈廷洲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目光落在楼梯口，“不过她的设计……是真的有点灵气。”
“那是，随我。”林晚得意地扬起下巴。
沈思洲坐在沙发上，看着爸妈相视而笑的样子，悄悄翻开笔记本，在“姐姐的设计稿”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喇叭裤，旁边标着“加油”。
楼上传来缝纫机的哒哒声，轻快得像首歌。林晚知道，属于沈念晚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就像当年的自己，带着点莽撞，带着点倔强，在布料和针线的世界里，慢慢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而她和沈廷洲能做的，就是站在身后，像当年被支持那样，给女儿最坚实的依靠。
毕竟，梦想从来不分对错，只分敢不敢去追。就像喇叭裤的裤脚，总要张开了，才能迎着风，跑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