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干事处理完李嫂,立刻变了张脸。
那张严肃的国字脸上硬是挤出讨好的笑,对着顾凛川和林晚,腰都快弯了下去。
“顾营长,林晚同志,您二位看,这样处理,还满意吗?”
顾凛川眼皮都没抬。
他端起桌上那杯一直没动、冒着热气的水,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握着搪瓷杯,凑到唇边,极其耐心地吹了吹水面。
然后,他把杯子递到林晚唇边,用眼神示意她喝。
林晚很自然地就着他的手,小小抿了一口。
滚烫的茶水已经被他吹得温热,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像一道暖流。
瞬间驱散了这间办公室里因对峙而残留的最后一点寒意。
她放下杯子,这才抬眼看向一脸期待的王干事,语气平和得像是在拉家常。
“王干事秉公处理,我们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
她故意一顿。
果然,王干事和周围还没散尽的几个军嫂,心又齐齐提到了嗓子眼。
“只是,李嫂这个人,我看也是一时糊涂。”
林晚的声音不大,目光扫过角落里还在发抖的李秀娟。
随即若有似无地飘向了门外更远的地方。
“我相信她本质不坏,可能只是耳朵根子软,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当枪使了。”
“我希望她能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
“至于检讨嘛,写三千字就行了,让她知道错了就好,别耽误了家里的活计。”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秀娥急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晚妹子,你心也太好了!这种人,就该让她写一万字,好好长长记性!”
林晚却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给了王秀娥一个安抚的眼神。
李秀娟是蠢,是坏,但她不值得自己花太多力气。
今天这出戏,真正的观众,是那个藏在背后怂恿她的人。
她就是要用这种看似宽宏大度的方式,轻描淡写地放过这枚棋子,以此告诉那个藏镜人。
你的段位,太低了,你的棋子,我随手就能赦免,因为你这点伎俩,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
王干事更是感激涕零,心里直呼林晚简直是活菩萨下凡。
他连连点头哈腰:“林晚同志说的是!林晚同志这思想觉悟,高!实在是高风亮节!”
“那就三千字!李秀娟,你听见没有?还不快谢谢林晚同志的大人大量!”
李嫂如蒙大赦,也顾不上屁股底下冰冷的地面和旁人看笑话的眼神了。
对着林晚就一个劲地鞠躬:“谢谢林晚同志,谢谢林晚同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猪油蒙了心……”
一场足以掀起家属区轩然大波的风暴,就此被林晚四两拨千斤地化解。
人群渐渐散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夫妻和王干事。
“顾营长,林晚同志,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回家歇着吧。”
“您这演习刚回来,一路奔波,辛苦了,辛苦了。”王干事搓着手,态度谦卑得像个小学生。
顾凛川终于站起身。
他没理会王干事,而是先走到林晚身边,伸出大手,仔仔细细地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动作专注。
做完这一切,他才淡淡地扫了王干事一眼。
“王干事,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不会,绝对不会!”王干事把胸脯拍得山响。
“记住你说的话。”
顾凛川说完,很自然地牵起林晚的手,宽大的手掌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再也不看王干事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直到那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王干事才像被抽掉了骨头。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黏在了皮肤上。
他看着桌上那本摊开的账本,字迹清秀,条理分明。
再回想刚才那夫妻俩的默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对夫妻,一个有勇有谋,一个深不可测,惹不起,一个都惹不起!
……
回家的路上,风雪似乎小了一些。
顾凛川始终紧紧牵着林晚的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温热,像个小暖炉,包裹着她微凉的指尖。
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推开家门,一股冷气夹杂着面粉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里那片狼藉——地上踩得到处都是的菜叶,桌上散落的面粉,以及案板上已经风干卷边的饺子皮。
顾凛川的眼神在看清这一切后,重新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好几度。
他心头那股刚压下去的火,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
他松开手,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
他拿起扫帚,将地上的菜叶一点点扫进撮箕,动作一丝不苟。
却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就像在擦拭他那支经历了无数次战斗的枪。
林晚看着他沉默而紧绷的背影,知道他心里的火还没消。
她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精壮的腰。
把脸颊贴在他宽阔坚实的背肌上,感受着他微微僵硬的身体和沉稳的心跳。
“我没事,”她在他背上蹭了蹭,声音又软又糯。
“别气了,气坏了身子,我可是要心疼的。”
顾凛川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
他转过身,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粗糙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后怕和懊恼。
“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如果他早回来一个小时,他的姑娘,就不用独自面对那些污蔑和刁难。
“你回来得刚刚好。”林晚在他温暖结实的怀里蹭了蹭。
仰起头,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亮晶晶的,“要是早了,我怎么有机会在全院军嫂面前,发表我的‘施政演说’?”
“又怎么能让王干事对我们的‘服务小组’如此鼎力支持?你看,所有坏事,都能变成好事。”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俏皮,成功地让顾凛川紧绷的嘴角柔和了下来,眼底的寒冰开始融化。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双慧黠的眼睛,心里又软又涨。
他的小妻子,总是这样,无论遇到什么风浪,都能从中找到最好的一面,甚至借风行船。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用粗砺的指腹蹭了蹭她光洁的额头,满眼都是化不开的疼惜与骄傲。
“饿不饿?”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饺子皮干了,我重新给你擀。”
“不用。”林晚拉住他要去拿面粉的手,“皮干了,正好做成面片汤,又快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