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川看着她那双斜过来的眼睛，里面明晃晃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紧绷的嘴角动了动，心头那点因白雪而起的烦躁，瞬间就没了。
变成了被媳妇儿抓包审问的无奈，还有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暗喜。
他一言不发，大步走到桌边，端起那盆酸菜走进院子里。
在菜地里挖了个坑，没有一丝犹豫，哗啦一下，将盆里的东西干干净净全倒了进去。
凛冽的寒风吹起他的衣角，他却像感觉不到。
提着空盆，舀了刺骨的冷水。
用丝瓜瓤把搪瓷盆刮得“刺啦”作响，里里外外刷得干干净净，才重重放回桌上。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林晚面前。
“吃醋了？”他低头看着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哄劝意味。
林晚“哼”了一声，扭过头只给他一个后脑勺，嘴上却不饶人。
“我哪敢。顾营长威风八面，行情这么好。”
“喜欢你的人从家属院排到训练场，我一个乡下丫头，哪有资格吃醋？”
这话酸的，倒掉那盆酸菜都显得多余。
顾凛川被她这副样子逗得心头发软，伸手想去揽她的肩，又怕她真生气，手悬在半空。
“别阴阳怪气的，”他声音更低了，带着明显的讨好，“我跟她不熟。”
“不熟？”林晚猛地转回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不熟人家姑娘都知道你爱吃酸菜炖肉？”
“不熟她还巴巴地给你送上门？这要再熟一点，是不是就直接上炕帮你暖被窝了？”
“胡说八道！”
顾凛川被这句虎狼之词砸得脑子嗡的一声。
一股热气直冲头顶，那张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从耳根烧到脖子。
他活了二十六年，头一次知道女人吃起醋来，说的话能这么要命！
他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没收住，声音都哑了：“媳妇儿！”
这一声“媳妇儿”，喊得又急又重，像警告，更像求饶。
林晚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心里的火气却神奇地灭了。
她就爱看他这副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憋屈样，比他冷着脸的时候生动一百倍。
她象征性地挣了一下，没挣开，干脆不挣了。
反而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戳了戳他钢铁一样的小臂肌肉。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熟法？”
顾凛川看她态度软化，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拉着她坐到已经温热的炕沿上。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言简意赅地解释：
“她是白政委的女儿。”
“我调来后，她总找借口过来。送的东西，我一次没要过。”
他看着林晚的眼睛，神情无比认真：“我爱吃酸菜，是我妈还在世时的事。”
说到这，他声音沉了下去，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她走了之后，我很多年都不吃了。”
寥寥数语，林晚心里的疙瘩彻底散了。
白雪自以为是的体贴，怕是正好踩在了顾凛川的雷区上。
她反手握住他宽厚的大手，轻声说：“我知道了。”
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这事翻篇了。
但另一件事，她得问清楚。
“她爸是政委？”
“嗯，军区副政委。”
林晚了然，难怪那姑娘派头十足，原来是后台硬。
今天自己把她怼得哭着跑出去，恐怕是结下梁子了。
“我今天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林晚看着他，有些担忧，“得罪了政委的千金，会不会影响你？”
顾凛川看着她眼里的关心，心里又暖又软。
他反手将她的小手裹在掌心，捏了捏。
“别多想。在部队，靠的是军功，不是人情。她爸官再大，也管不到我的营队。”
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牢牢锁住她，一字一句，如同承诺：
“而且，我的人，谁也欺负不了。”
林晚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安稳又踏实。
风波过去，生活继续。
两人开始收拾行李，顾凛川负责搬沉重的木箱，林晚则整理日用品。
她打开自己的包裹，拿出崭新的大红牡丹床单被罩。
往军绿色的褥子上一铺，瞬间给这间屋子里增添了一抹鲜活明亮的色彩。
顾凛川看着那张喜庆又温暖的大炕，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他摸了摸柔软的棉布床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好看。”他由衷地赞叹。
林晚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压不住地翘起来，“那是，也不看是谁挑的。”
她把衣服挂进衣柜，又把调料干货放进厨房。
当看到空空如也的米缸和面袋时，忍不住叹气。
“顾营长，你平时压根不在家开火？”
“吃食堂。”顾凛川答得理直气壮。
林晚摇摇头，趁着顾凛川去院子劈柴的功夫，意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一袋大米和一袋面粉。
又拿出几颗水灵灵的青菜、一块肥瘦相间的极品五花肉和几个鸡蛋，悄悄放在案板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扬声冲院子喊：“顾凛川，别劈了！晚上给你做红烧肉吃！”
院子里“哐哐”的劈柴声一顿，随即速度猛然加快，三两下就把木桩劈完。
他拍着木屑走进厨房，看到案板上的东西，愣了下。
“这些……”
“哦，我塞行李最底下带来的。”林晚面不改色地撒谎，还拍了拍那块五花肉。
“用好几层衣服包着呢，就怕路上压坏。刚整理才拿出来，看，还新鲜着呢！”
顾凛川虽然觉得奇怪，但看着媳妇儿那张坦然又邀功的小脸，心里的那点疑惑瞬间被喜悦冲散。
有媳妇儿就是不一样。
林晚麻利地系上围裙，切菜声清脆悦耳。
顾凛川想帮忙，被她嫌弃地推出厨房。
“你去烧水，我要洗澡。顺便把炕烧热点，晚上睡觉才舒服。”
“好。”
顾凛川乖乖去灶膛前当他的“伙夫”。
听着厨房里的“笃笃”声，闻着屋里渐渐弥漫的饭菜香，感受着灶膛的温暖，觉得这才是家的味道。
他守着边疆，守着国，为的不就是这万家灯火里的一盏么？
而现在，他这盏灯，终于被他的小媳妇儿亲手点亮了。
然而，这份宁静没持续多久。
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刻意放大的说笑声，像是故意说给屋里的人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