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彤愣住了,看着他睁开的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你醒了?你没事?”
“对不起。”李洋没回答她,只是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眶通红,“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我不该推开你。”
“我就是个胆小鬼!我怕我站不起来,怕你跟着我这个废人受苦!”
“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恶心!我是个混蛋,是个孬种!”
他猛地激动起来,撑着身子想坐起。
“可是我听二狗说……说你跟别人去看电影,我他妈要疯了!”
“光是想想你以后会对别人笑,我的心就跟被挖掉一样疼!”
他说得语无伦次,那股压抑了太久的恐慌和深情,再也掩饰不住。
“你打我,你骂我,怎么样都行!”
他死死盯着她,声音带着哀求的颤抖。
“就是别不理我,别不要我……好不好?”
周彤看着他这副样子,理智开始回笼。
不对劲。
一个刚刚因为头部撞击“昏迷不醒”的人,怎么可能在醒来后,思路如此清晰,甚至还能撑着身体坐起来?
他的话,更像是一场排练了无数遍的告白,而不是劫后余生的虚弱呓语。
她扶着李洋的胳膊,和一旁还在卖力干嚎的二狗一起,费力地将他半扶半拖地弄回了床上。
李洋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一副随时会碎掉的脆弱模样。
他不敢看周彤,只死死攥着她的手。
周彤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看着这个让她牵肠挂肚、食不下咽的男人。
心里的酸楚和疼惜,渐渐被一丝冰冷的疑云所笼罩。
她站起身,转身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嘴边。“先喝点水。”
李洋顺从地喝了半杯,眼睛却始终像小狗一样,紧紧地黏在她身上,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周彤放下水杯,视线落在他额头的纱布上,那上面渗出的血迹,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讽刺。
她指了指他额头的伤,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看看伤口,得重新给你上点药。”
“不用!”李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
手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小伤,没事,别看了,会吓着你。”
他越是这样,周彤心里的那块冰就越冷,越硬。
她想起了林晚的话,想起了自己这半个多月的煎熬,想起了刚才电话里二狗那几乎要断气的哭嚎。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被耍了。
她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这两个人联手耍得团团转。
周彤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死死地盯着李洋。
那眼神,让李洋心里发毛,让他攥着床单的手指节发白。
“彤彤,你……你怎么了?”
周彤没有回答。
她突然出手,快得像一道闪电。
在李洋和二狗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就扯下了他额角那块碍眼的纱布!
纱布之下,一道大约一寸长的口子,确实见了血。
但是伤口并不深,血也早就凝住了。
这样的伤,对于一个从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军人来说,恐怕连哼一声都嫌多余,更别提“昏迷不醒”。
骗局,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二狗的嘴巴张成了“o”形,脸上的悲伤表情还来不及收回,显得滑稽又可笑。
李洋的脸,则“刷”地一下,血色褪尽,比刚才装死时还要惨白。
周彤看着那道伤口,又看看李洋惊慌失措的脸,突然就笑了。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那不是心疼的眼泪,也不是感动的眼泪。
是屈辱,是愤怒,是觉得自己一片真心被扔在地上肆意践踏的绝望。
她什么都没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是转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彤彤!”李洋疯了一样想下床去追。
可他伤腿无力,刚一动就从床上滚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彤彤!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就是太想见你了!”
他趴在地上,像一条被抛弃的狗,朝着那个决绝的背影嘶吼。
可周彤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她拉开门,像是要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门外,正站着拎着保温桶的林晚,和一脸严肃的顾凛川。
三个人撞了个正着。
“周彤姐?”林晚看着周彤满脸泪痕、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周彤看见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绕开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你去看看她!”顾凛川当机立断,对林晚说了一句,然后自己则一步跨进了屋里。
那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屋里,李洋还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二狗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顾凛川看了一眼这烂摊子,再看看李洋那副德行,脑子一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心里的火“蹭”地就窜了起来。
但他没有发作,只是走过去,像拎小鸡一样,把李洋从地上提了起来,扔回床上。
“出息!”顾凛川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碴子。
“我以为你是个爷们儿。爷们儿犯了错,就得站直了挨打,想办法弥补。”
“不是躺在地上装死,骗女人的眼泪!”
李洋被骂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用拳头狠狠地砸着自己的脑袋。
“你知不知道,信任这东西,就像块玻璃,碎了就是碎了。”
“你今天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把她骗来,明天她再看见你流血,心里想的不是心疼,而是你是不是又在演戏!”
顾凛川的话,字字诛心。
“一个男人,混到让自己的女人都不能再相信你,你活着还有什么劲?”
……
胡同口,寒风凛冽。
林晚追上了周彤,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周彤蹲在墙角,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林晚什么也没说,就那么静静地陪着她。
过了很久,周彤才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声音嘶哑:“晚晚,我是不是很可笑?”
“不。”林晚递给她一张手帕,“可笑的是他,不是你。”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周彤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担心他,我怕他出事,我连假都来不及请就跑了过来……结果呢?”
“结果是一场戏!他把我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子吗?”
林晚任由她发泄着,等她情绪稍稍平复,才轻声开口:“周彤姐,他蠢,他混蛋,这点毋庸置疑。”
“他用这种方式把你骗过去,更是错得离谱。”
“但是你想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