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壶天初开,身纳方寸
龙虎山设在遗迹外围的临时营地,不过是几块天然巨石环抱,略加布置了隐匿与防护阵法的简陋栖身之所。此刻,营地内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王师兄一行人归来,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角落里正盘膝“调息”的凌小乙,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恍惚。先前山谷中那“连泉带泥一并收走”的景象,实在太过震撼,这已非寻常储物法器所能及,倒像是某种失传的搬山之术?可她才什么修为?
王师兄正与留守弟子低声交代遭遇幽冥教之事,提及那口生机灵泉时,语气难免复杂。凌小乙耳朵微动,心神却早已沉入那片因新添“家当”而焕发别样生机的壶中天地。
意念所至,感受截然不同。
脚下是略显贫瘠却真实存在的淡黄色土地,头顶虽无日月,却有稳定而朦胧的微光洒落,照亮了这方约莫演武场大小的空间。中央处,那口“生机灵泉”汩汩涌动,乳白色泉水在天然洼地中汇聚成潭,散发出令人舒畅的盎然生机,浸润着这片初开的天地。泉边,三株“空冥草”银光流转,叶片上似有星屑明灭,其散发出的稳定空间波动,如同无形框架,悄然加固着此方世界的边缘。
壶中仙的虚影,此刻正以一种近乎陶醉的姿态悬浮灵泉之上,吸纳着那蓬勃生机。
“如何,丫头?老壶早言此乃造化之基!”老壶声音透着得意,“有此灵泉,空间内灵气活性大增,日后培育灵植、疗伤恢复,皆有大用!空冥草更是定鼎空间的宝贝,有它们在,你这‘初生之土’才算真正稳固。”
“初生之土?”凌小乙意念扫过空荡土地,撇撇嘴,“您老说得文雅,可我瞧着,就是个刚圈出来的荒地,顶多是通了水脉。”
话虽如此,她心头的兴奋却难以抑制。这可是能容纳活物、能够成长、独属于她的空间!是未来安身立命、打造洞天福地的根基!虽然眼下荒凉,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不动产!修真界硬通货!
“嘿,莫要好高骛远。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能迈出此步,已是邀天之幸!”壶中仙笑道,“待你日后寻得更多灵源奇珍,将此地拓展千倍万倍,演化山川河流,那才称得上真正的壶中仙境!”
“画得好大一张饼……”凌小乙嘀咕,眼神却愈发闪亮,已开始琢磨哪里将来建个竹庐,哪里开辟药田,甚至考虑让石蛮进来兼职平整土地……
正规划着,一个细弱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小乙师姐……”
凌小乙睁眼,见是云逸。小家伙清洗干净,换了身稍大的龙虎山弟子道袍,更显得眉目清秀,空灵澄澈。
“小云逸?怎么了?可是不适?”凌小乙关切道,下意识想从“袖袋”摸东西。
云逸连忙摆手,小脸微红:“不是的,师姐。我是来道谢的。王师兄说,待离开遗迹,便会送我回山安置。”
凌小乙看着他,心中微叹。这般空灵之体,回山必被重视,安全无虞,只怕也失了自在。她自个儿野惯了,深知其中滋味。
“回山也好,清静安全,正合修行。”凌小乙拍拍他肩膀,心底某个拐带“稀有人才”的念头蠢动,又按下不表。
恰在此时,营地边缘阵法光幕轻漾,一道清冷身影步入,正是苏雅。
她依旧道袍整洁,神色清冷,眉宇间却带一丝探寻与凝重。目光扫过,径直落在凌小乙身上。
“凌师妹,借一步说话。”苏雅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凌小乙心头一跳,莫不是“强拆”灵泉事发了?这位师姐要来主持公道?
她跟着苏雅走到僻静处。
苏雅纤指微弹,隔音灵光笼罩四周,这才低声道:“我循本门地脉探查之术,对此处遗迹气机流转多有感应,发现一处异常。”
凌小乙精神一振:“异常?莫非是遗迹核心线索?”
苏雅点头,又摇头,神色极为古怪,沉默片刻,方以近乎梦呓的语气道:“根据‘地脉寻龙诀’反馈,及多处灵气节点流向推断,此方洞天福地遗迹的能量汇聚之眼,其空间坐标映照现世方位……大抵在……”
她顿了顿,似需凝聚勇气:
“……在遗迹东南隅,那处……供各方探索者暂歇、解决内急的……五谷轮回之地下方。”
凌小乙:“……啊?”
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苏、苏师姐……你方才说……洞天核心……在茅厕下面?”凌小乙表情扭曲,“贵派‘寻龙诀’……莫非寻的是那秽物滋养之地龙?还是此核心偏好别致风味?”
苏雅雪颊泛红,强自镇定:“天地之气,流转不休,无分清浊贵贱。五谷轮回,亦蕴生化死、阴阳轮转之机……咳,总之,依秘法推演,此地可能性极高。且我观那处能量波动隐晦凝实,迥异他处。”
凌小乙张了张嘴,半晌无言。脑海已浮现各大宗门俊杰,在茅厕外为争夺核心打得法宝乱飞、道术纵横,与某些气味相得益彰的画面……实在有辱斯文!
“此事……还有谁知晓?”凌小乙压低声音。
“应无他人。我崂山此法另辟蹊径,对隐晦气机尤敏。”苏雅摇头,“但不敢断言。”
凌小乙眼珠一转,意识到关窍。若消息为真,那茅厕之下可能就是最大机缘!是她修复炼妖壶的关键!
必须先下手!
可如何下手?难道公然宣布承包那方寸之地?
正当她绞尽脑汁,思索如何体面“探赜索隐”时,营地另一侧传来细微动静。
两人望去,只见崂山派那位向来冷峻严肃的大师兄,正背对众人,蹲在营地边缘阴影里,肩头微动。
凌小乙好奇心起,拉苏雅悄声靠近。
一股淡淡混合了灵谷与野果发酵的甜酸气息飘来。
接着,她们瞧见了让道心微澜的一幕——那位大师兄,手捧一枚青皮葫芦,用木签叉出块腌制好的、泛着灵光的蜜渍黄精,送入口中细嚼,脸上流露满足神情。
察觉目光,大师兄动作一僵,缓缓侧头。见是苏雅和凌小乙,他俊朗面庞瞬间涨红,连耳根都未能幸免,唇边还沾着蜜糖。
“苏、苏师妹……凌、凌师妹……”他慌忙藏葫芦,欲盖弥彰。
凌小乙拼命抿嘴,才没笑出,努力平静:“师兄……倒是雅致。”心中翻江:原来高冷范儿靠零嘴撑?果然是“仙家亦有口腹欲,道心还需蜜饯甜”?
苏雅眼角微跳,默默移开视线。
高冷师兄窘迫万分,支吾道:“辟、辟谷日久,偶、偶食山野之物换口味……”说罢,迅速收好葫芦,重新挺直腰板,板起面孔,只是红晕未退。
经此插曲,“洞天核心在茅厕下”带来的冲击稍缓。
凌小乙拉苏雅回原处,眼神坚定:“苏师姐,消息若可靠,须抢先行动!管它在何处,宝贝无罪!”
苏雅点头:“然那里人多眼杂,需从长计议……”
“计议什么?夜长梦多!”凌小乙打断,脸上露出肉痛又决绝之色,“看来,得动用‘压箱底’的了!”
她所谓“压箱底”,是此前遗迹所得加山谷收获,积攒的微薄“灵源”。本欲留作保命或滋养炼妖壶。
但机缘在前,容不得犹豫!
她深吸气,对苏雅道:“请师姐为我护法!我需尝试一事!”
不等回应,直接盘坐,心神沉入炼妖壶。调动那可怜巴巴一小团灵源,按壶中仙所授修复本源初级法门,咬咬牙,尽数灌入壶身黯淡残破的符文!
“老壶!接着!给我——开!”
嗡!
轻微震鸣自魂灵深处传来。凌小乙只觉身体如被抽空,灵源瞬间见底,丹田空荡发慌。与此同时,炼妖壶冰凉壶身传来一丝微弱温润反馈。
壶中仙惊喜声音炸响:“丫头!你……竟真的……哈哈!成了!初步修复达至1%!核心禁制松动!”
“然后呢?有何新能?”凌小乙急问,虽身体发虚,精神亢奋。
“新能?想得美!”壶中仙笑骂,“不过……恭喜!壶中世界第一层空间屏障稳固,正式开放‘肉身进入’之权!非只意识探查,乃身容此界!”
肉身进入?!
凌小乙狂喜!这意味着真正拥有了绝对安全的避难所!随身移动洞府!
她迫不及待尝试,意念一动。
下一刻,盘坐石上的凌小乙,身影如水波荡漾,瞬间原地消失!
正护法的苏雅瞳孔骤缩,险些惊呼。她清晰感知,凌小乙气息彻底消失,非隐匿非瞬移,似被凭空抹去!无任何空间波动残留!
这……是何等手段?!
而在那片荒芜却坚实的壶中天地,凌小乙本体,真真切切立于生机灵泉旁。
她用力踩了踩土地,触感真实!捧起一抔泉水,冰凉甘冽沁入心脾!看着摇曳空冥草,银光映照激动泛红的脸颊!
“哈哈哈!本姑娘也是有洞府的人了!虽是初生洞天……还是荒着的!”凌小乙叉腰仰天大笑,笑声在寂静空间回荡。
壶中仙虚影飘在一旁,语气欣慰带戏谑:“然也,恭喜道友开辟洞天!虽眼下简陋,面积小些,环境差些,功能单些……然终是迈出从无到有之关键一步!未来‘壶天仙境’,靠你勤勉‘经营’了!”
凌小乙望着属于自己的天地,想到外面那可能藏于茅厕下的“洞天核心”,只觉豪情万丈。
“经营?没问题!先从拿下隔壁那‘别有风味的核心秘藏’开始!”
(第一百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