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一种透进骨髓、连灵魂都要冻结的冷。
秦磊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液氮罐子里泡了三天三夜，眼皮重得像挂了两个哑铃。耳边不再是“脑中世界”里那些虚假的喧嚣，也没有系统那冷冰冰的提示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牙酸的、巨大的机械摩擦声。
咔……咔咔……滋……
就像是一块生锈的硬盘正在拼命读取坏道，又像是一把钝锯子在锯着天灵盖。
“嘶……这什么动静？谁家装修这么缺德，大半夜的钻墙？”
叶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还没睡醒的沙哑和哆嗦，“我不行了，空调谁开的十六度？不对，这特么是零下十六度吧……老秦？老秦你活着没？”
秦磊猛地睁开眼。
视野模糊了一瞬，随即被一行行疯狂跳动的红色代码占据。
【wARNING：环境参数加载错误……】
【ERRoR：热力学第二定律丢失……】
【FAtAL：摩擦系数无法读取……】
“真理之眼”在疯狂报警，秦磊晃了晃脑袋，强行关闭了那些碍事的弹窗。
入眼是一间破败不堪的实验室。
墙壁斑驳，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金属龙骨，地上到处是散落的文件和破碎的试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机油味和一种说不出的“电子烧焦”的味道。
这不是梦。这是现实——或者说，是那个已经被观察者玩坏了的、正在被格式化的现实废土。
“醒醒！都醒醒！”秦磊撑起身体，感觉手掌按在地面上滑腻腻的，不是有水，而是那种极度的“光滑”感。
苏烟、冷月、凯瑞尔，还有缩在角落里的老爸老妈和小秦天，都陆续醒了过来。
“哎哟我去！”
叶凡刚想站起来，脚下一滑，整个人像个保龄球一样“嗖”地一下滑出了七八米远，直接撞在了对面的实验台上。
咚！
“疼疼疼……这地打了多少蜡啊？”叶凡揉着屁股，龇牙咧嘴，“我尾椎骨都要裂了，这要是算工伤，老秦你得赔我多少钱？”
“别贫了，不对劲。”
秦建国此时已经完全进入了“科学家”的状态。他扶着眼镜，脸色凝重得像刚吞了一块生铁。他蹲下身，试图捡起一块碎石，结果手指刚碰到石头，石头就像抹了油一样滑走了。
“不是地滑。”秦建国沉声道，“是摩擦力……摩擦力正在消失。”
“摩擦力消失？”叶凡瞪大眼，“那岂不是以后上厕所不用纸……咳，我是说，这很不科学。”
“更不科学的在后面。”
秦建国从兜里掏出一个老式的防风打火机——这是他在上一个副本里顺手揣兜里的习惯。他哆哆嗦嗦地按下开关。
咔哒。
火石摩擦，没有火花。
咔哒、咔哒、咔哒。
无论怎么按，那轮子转得飞快，就是没有一丝火星冒出来。
“没油了？”苏烟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冻得嘴唇发紫，“爸，我来试试。”
她是生命女神，虽然神力被压制，但催动一点热量应该没问题。苏烟指尖凝起一团微弱的绿光，试图点燃旁边的一堆废纸。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团绿光接触到废纸的瞬间，废纸没有燃烧，反而迅速结了一层白霜！
“这……”苏烟惊呆了，“我的神力是生命之火，怎么变成冷冻光线了？”
“因为热力学定律崩了。”
秦磊站起身，因为没有摩擦力，他只能用神力吸附着地面才勉强站稳。他抬头看向窗外——那里本该是天空的地方，此刻是一片灰蒙蒙的混沌，隐约能看到一条贯穿天地的巨大光带正在缓缓移动。
那光带所过之处，山脉、河流、建筑，全部像被橡皮擦抹去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声音，就是格式化。”秦磊的声音冷得像冰，“观察者正在删除这个世界。为了省事，他先删除了底层的物理规则。”
“燃烧、摩擦、重力……这些概念正在被逐一剥离。”秦建国扔掉打火机，捡起两块石头猛烈敲击。
没有火星，甚至没有热量。
更可怕的是，秦建国摸了摸石头撞击的面，惊恐道：“石头……变冷了。机械能转化为内能的定律反过来了！动能越大，吸热越快！”
“我靠！那我们岂不是要冻死在这？”叶凡抱着肩膀，牙齿打架的声音像机关枪，“这比被丧尸咬死还憋屈啊！堂堂救世主小队，最后死因是失温？”
周围的温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实验室的玻璃上已经结出了厚厚的冰花，呼吸出的白气瞬间变成冰渣掉在地上。
“冷月，用虚空之力隔绝寒气！”秦磊下令。
冷月抬起手，却脸色惨白：“不行……虚空之力需要‘介质’传导，现在介质也被锁死了。”
绝境。
真正的绝境。
这不是打怪升级，这是连生存的基础法则都被抽走了。这就好比你在玩游戏，Gm把“血条”和“回血”的代码给删了。
“哇……”小秦天突然哭了起来，不是饿的，是冻的。孩子的哭声让秦磊的心猛地揪紧。
“必须生火！不管用什么办法！”秦磊看向秦建国，“爸，你是物理学家，你想办法！既然物理学死了，那咱们就卡bUG！”
“卡bUG……”秦建国眼神一亮，原本浑浊的老眼突然爆发出狂热的光芒，“对！既然能量守恒定律没了，既然熵增定律失效了……那老子就反着来！”
他猛地扑向实验台，因为地滑，他是用游的姿势滑过去的。
“叶凡！把你那把剑给我！”秦建国大吼。
“啊？干嘛？那是神器啊叔！”
“少废话！拿来！”
秦建国一把夺过叶凡的长剑，又从废墟里翻出一个破旧的电风扇线圈，还有几个不知名的金属罐子。
“按照现在的狗屁逻辑，做功不生热，反而吸热。那如果我们创造一个‘绝对静止’的逆向结构呢？”秦建国一边疯狂缠绕线圈，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像个疯癫的炼金术士，“负负得正，逻辑死循环……只要制造一个逻辑悖论，系统就会因为无法计算而溢出能量！”
“爸在说什么？”苏烟听得云里雾里。
“他在尝试卡系统的脖子。”秦磊看懂了。
秦建国将线圈缠在剑柄上，然后将剑尖插进那个金属罐子里（里面装着某种化学废液）。
“来！大家手拉手，围成一圈！”秦建国喊道，“叶凡，你负责骂它！”
“哈？骂谁？”叶凡懵了。
“骂这个破罐子！骂这个该死的物理学！越难听越好！情绪也是能量，现在的规则里，唯心主义可能比唯物主义好使！”
“这个我擅长！”叶凡立马来了精神，指着那个破罐子就开始输出，“你个破铜烂铁！你个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你长得像个鞋拔子，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你个没妈的孤儿代码……”
随着叶凡的一顿含妈量极高的输出，再加上秦建国构建的那个完全违背电路原理的“短路装置”。
神奇，不，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根本没有通电、仅仅是插在废液里的装置，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蜂鸣声。
滋滋滋——轰！
一股耀眼的红光从罐子里喷涌而出，不是火焰，而是一种纯粹的、红色的光热辐射！
“亮了！热了！”叶凡被烤得眉毛都卷了，却兴奋地大叫，“我靠，嘴炮发电？这特么是什么原理？”
“这是‘愤怒的能量’加上‘逻辑崩溃’产生的废热！”秦建国满脸黑灰，却笑得像个孩子，“在这个见鬼的世界，不讲道理就是最大的道理！”
众人围着这个散发着诡异红光的“嘴炮暖炉”，终于感觉活过来了。
体温回升，手脚恢复知觉。
秦磊看着那个完全不符合任何物理常识的装置，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因为他听到了，那个“咔咔”的读盘声，越来越近了。
忽然，秦磊感觉头皮发麻，一种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寒意瞬间炸开。
“嘘——”秦磊猛地按住叶凡的嘴。
“怎么了……”叶凡刚要说话，就被秦磊按在地上摩擦。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实验室那面厚重的、原本坚不可摧的合金墙壁，突然闪烁了一下。
就像是老式电视机信号不好时的雪花点。
接着，墙壁变得“模糊”了。
一个东西，穿过了墙壁。
不，不能叫“穿过”，因为它没有破坏墙壁，而是像影子一样，“印”在了墙壁上，然后从墙壁上“流”了下来。
那是一个只有线条构成的“人”。
它没有厚度，没有五官，只有几根简单的黑色线条勾勒出的四肢和躯干。它就像是从一张白纸上走下来的简笔画，但在此时的三维空间里，它显得如此恐怖、诡异。
它贴着地面“滑”了过来，经过一张实验桌时，它那只线条构成的手轻轻碰了一下桌腿。
噗。
一声轻响。
那张沉重的实木实验桌，瞬间消失了厚度。它变成了一张画，一张贴在地板上的、画着桌子的贴纸。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瞳孔都缩成了针尖大小。
降维打击。
不是科幻小说里那种宏大的二向箔，而是更恶心、更直接的——把你变成贴图。
那线条人似乎感应到了热源，它那颗圆圈画成的脑袋，慢慢地、极其违和地转了过来，面对着秦磊等人的方向。
虽然它没有眼睛，但秦磊能感觉到，它在看。
它在看一群待清理的垃圾。
“跑……”秦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冷汗顺着额角蜿蜒而下，“别碰它，别回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