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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神工降临,来自上古的“黑科技”

鸡未鸣尽,许都的风已经换了声口。东边薄云像被人用掌心抹了一下,露出一道细白。样街第三日的鼓点从城心一层层推开,撞在七星塘上,回声被水收了去,又在雨廊的檐下轻轻弹回。昨夜的风刀停在“癸”位,檐皮没鼓,槽水不浊,百姓起早,脚底干净。有人端着热粥走廊而过,粥面一层薄薄的油,路人看见,竟不躲,笑着让一让。粥不洒,脚不湿——这句最朴素的“理”,压住了城里许多浮动的心。

将作署里,三局的鼓先动,节拍比前两日更稳。样局在廊下一字摊开“竹骨灰皮”,窑局那座“怪兽”双曲风已经成了窑前人的“第二口气”,渠局的木桩从地里一根根冒出,像城的新骨头。从西门进来的一队车却最惹眼:每车只载一件器物,形制古怪,用麻绳裹住,绳结却有章法。车旁的旗写着“神工营造”。百姓围着看,一眼认出昨儿那个“丑姑娘”。她今天没遮脸,左颊那道浅疤被晨光抚顺,眼神明亮。

“黄姑娘,”杜畿先一步迎出,胡须在晨风里微微颤,“你那‘双曲风’老实,火服人。今日可还有新物?”

“有。”黄月英把袖口一挽,指向第一车,“龙骨车。”

麻绳解开,一具木制骨架露出身形。它像一条卧倒的木龙,龙腹安着十五个铲斗,龙背有两道软索,尾端一只踏轮。三名壮丁脚落踏轮,铲斗便成龙脊起伏,把水沿槽一节节送上来。渠局的人围上来试,三个来回,水就抬了半丈。月英道:“你们‘七星塘’入水口要抢高差,靠人工提慢,靠斗桶散。龙骨抬水,三人能抵十五人,能连到夜里。”

第二车上是一排等距的木墩,墩间牵着粗绳,绳上挂着一串串木轮。木轮同心,轮心被油浸得发亮。她道:“这是‘多联滑轮’,搬石不用叫苦。你们昨夜在坍处下的‘沉箱基’还要加固,等会儿就把它架起来。”

第三车是一卷卷厚重的麻布,外皮刷了灰白。有人伸手去摸,触指微涩。“不是麻布。”月英笑,“是‘麻沥灰毡’,上古所谓‘三合皮’。抹在廊皮之上,风刀刮不过皮,雨锥扎不进缝。你们昨天那一段我盯着,今夜再补一层,明晨可放行老弱妇孺。”

第四车上是一具木匣,匣面刻着密密麻线,中央一根垂球。她把匣置于台上,轻轻敲了一下地面,垂球便细细颤动,木匣一角的墨针也轻微偏移。郭嘉眯了眯眼:“这是什么?”

“听地。”月英答,“不是‘谶’,是‘器’。地里水走,泥松,或夜里有人掏空旧渠,它会先颤。我把它叫‘听震匣’。匣旁这个‘墨针’不是玩笑,它能记昨夜到今朝地里的动静。”

“上古的‘黑科技’,原来写在木头上。”程昱把扇子一合,嘴角挑起,“不靠鬼神,靠手。”

“对。”月英笑,“靠手。”

郭嘉下阶,白衣在风里一收,像把心里的某处也收了一线。他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一眼院中的“水鼎”。鼎仍空着。空,不是没水,是留作“礼”的席位。他道:“今日第三日,样街要交。‘以工代辩’还剩一口‘利’的气,要在城外粮道与城内市价之间打通。窑、渠、样三局各就位。”他顿了顿,目光落到月英,“神工营造归样局下,暂听黄姑娘节度。”

“诺。”杜畿先应,少见地没有与人争半个字。

荀彧在檐下翻出一张薄册,三十余条墨字整肃。“‘营造三十条’再增其四:一,廊下挂灯,夜禁不施;二,‘龙骨车’入役,属渠局;三,‘听震匣’在样街两端各置一;四,‘多联滑轮’入石作,设专人押。今日起行。”他抬眼,“奉孝,朝堂那边,北使仍打‘礼未形’的口风。太常催社稷坛地,尚书台催规制。”

“让他们看见。”郭嘉道,“‘礼’不只刻在石上,还刻在走廊里、在灯里、在路人的步子里。”

鼓再起。城里与城外同时开工,像两只手相向伸出,要在中间握住。七星塘第一星的斜坝昨晚调过角度,今天水色温顺;龙骨车投入,水线上抬一截,渠身的弧枋少吃了许多苦。窑前的风稳得像年长的匠人,火不焦不馁,砖面出“老皮”,檐砖成色如麦熟。样街一段段挂起“麻沥灰毡”,明暗交界处不留缝,石槽里的水像被看不见的手拢住,乖乖地走。

午前,北风突紧半刻。听震匣的墨针轻轻偏了一个刻度,守匣的小匠立刻擂鼓三下。渠局的人反应极快,顺着“七夯一息”的节拍转为“加固鼓”,两侧基建兵抬来竹笼卵石,填向那块易陷的旧渠夹层。北使的人混在人群里,递了一只火折子给一个游勇,低声道:“趁乱。”那游勇刚点起星火,廊下灯一齐亮,市眼从灯后跨出一步,木杖一横,火折子落地,光在石上滚了一滚,被水槽吞掉。游勇被压住,北使的人退回去,袖口纹路却绷了一下。

“礼不是‘禁’,是‘灯’。”荀彧对太常道,“看到了吗?”

太常微一点头,袖里的扇骨轻轻合拢。

中午,郭嘉把众人叫到将作署内院。他把一块半丈见方的台板支在四足之上,台板下四角各安一枚油浸过的“反榫”。板上立一座小塔,塔脚用“弧枋”与“反榫”咬合。四名工匠依号角用力推台四角,台猛烈晃动,塔身急摆。众人心里一紧,觉着塔要倒。郭嘉抬手:“再急,再狠。”鼓点骤疾,塔身摆至极限,却稳稳生回。杜畿盯着塔脚,看清楚了:榫舌逆入,倒刺回咬,力被拆成四股,从“弧枋”卸到“内骨土坞”,再往泥层散。

“这是——”杜畿喉头滚了一下。

“上古的‘抗摆’。”月英接道,“你们把它记在手里,不要记在嘴上。”

“黑科技。”程昱低笑,“记在手里,长在城里。”

“这玩意儿,”郭嘉把手按在台板上,掌心被木纹托住,“不是为了表演,是为了让你们相信——许都不是靠运气站着。”

午后,尚书台的小吏把“庇护令三条”的石刻抬到样街中段,旁边另立一块“价牌石”,把米盐布柴的上限镌刻其上。度支的人拿着账本,从晨至午,米价浮动未破线。北使换法,派人去上游收买船户,意在断一日粮道。曹操的军令先一步下去,沿渠设哨,扰仓者军法,扰市者廷杖,扰“庇护令”者,先问“石”。问的是“看”字。那字红得稳,像一颗心在呼吸。

黄昏到了,样街第三段挂上最后一块“麻沥灰毡”。孩子们走到檐下,像看一面新屋檐,伸手去接雨珠。接不到,就笑。老太在“庇护令”旁坐一下,解气似的叹息。她说:“三天了,脚没湿。”旁边摆摊的汉子接口:“别说三天,我盼三年。”这句话被风带走,落在七星塘的水面上,像一圈圈细纹。

“交付。”郭嘉在廊下立定,声音不高,却压得住这条街。他把“九章算尺”横在掌中,像一纸誓约,“样街,自此归许都百姓所有。”

他话音刚落,内侍匆匆来报:“陛下已在小台,问——‘礼之形’可见否?”

“可见。”郭嘉答。他并不立即去迎驾,只向月英点头:“你亲手把台再校一线。”

“好。”月英把“风盘”与“听震匣”放在台基旁,手指轻弹,黑石微转,垂球几乎不动。她低头笑了一下:“稳。”

汉献帝素服上台,七步。昨夜他站过一次,今日再站,脚下更笃。帘珠不在,他面前的光很近:廊灯、人影、水光,市石上的“看”。他缓缓抬手,向街头的石刻轻轻一点,像是给“礼”盖了一个印。百姓齐齐俯身,抬起时脸上多出光。

“朕,见。”他低声说了一句,转向郭嘉,“天枢台,可缓。”

“缓。”郭嘉应,“先把‘社稷’立上。”太常与荀彧同时颔首。

北使立在人群尽头,看着这一幕,眼神如冰,随即又笑,笑意薄,“礼未形的大话,讲不动了。”他转身时,袖里掉下一片极细的银片,银片上刻着几条微不可见的线。随从拾起,低问:“主公?”

“假尺。”北使冷声,“学样、伪令、乱局,三天不成,三月未必不成。”

夜色落下。窑前火仍稳,龙骨车还在哗啦转,渠边的“鱼鳞”坝把夜风打来的浪拍成三层,柔得像衣纹。将作署里,人还未散,郭嘉却把众匠叫到一处,摊开一卷新纸。上面不是城图,而是一个个编号:木构、榫卯、檐皮、枋梁、石槽、桥枕、暗栓……每一项后都是“制式”和“号”,旁边又画了一排小格:验收、入库、出库、返修。

“这是?”杜畿一愣。

“‘构件制式与尺籍’。”郭嘉道,“从此刻起,许都的一砖一木,不只在地里‘长’,还在册里‘活’。器不靠感觉,靠号与尺。——‘九章’管的是道,‘尺籍’管的是术。”

他提笔在卷角写下一行小字:纸—木—泥—石—铁。从“纸”起,落到“铁”止。每一层都可查,都可修,都可替。

“这玩意儿,比‘黑科技’更黑。”程昱笑,眼底却没有戏,“它要让城变成一台机器。”

“机器可以坏,”荀彧合上扇,“但机器可以修。礼与法,终归也要靠‘术’的齿轮转起来。”

月英没说话。她把“风盘”收好,又把“听震匣”上墨针的位置记在一小片竹签上,竹签插入尺籍右上角的细孔里。她做完,忽然看向郭嘉:“我还带了一样‘上古’的东西。”

“再上古?”郭嘉挑眉。

“‘玄圭’。”月英从袖中取出一块黑黝的石,呈扁圆,边缘极润。她将玄圭轻轻置于“九章尺”一侧,青铜与黑石相触,尺上的细纹居然隐隐浮出一层浅浅的暗光,像月影映水。她道:“这是荆州旧器,祖上相传,说可以校‘南北’。你那尺上的‘水、土、工、兵、民、赋、仓、坊、律’,每一‘章’背后我都刻了暗线。玄圭一放,真章显,假章灭。若有人仿你的尺,放上它,就现形。”

杜畿与荀彧对望,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一丝庆幸。程昱则轻轻打了个响指:“你说的是北使袖里的银片吧?”

“我没看见。”月英平静,“但我知道他们会做。术不怕被学,怕被坏。我把‘坏’封死在‘器’里。”

郭嘉看着那一寸青铜与黑石的交界,许久没言。他伸手按了一下“九章尺”,指尖很稳。片刻,他抬头:“今夜,台不立,灯不灭,鼓不停。‘样街交付’之后,要趁热把‘号’打出去,三天内把三条街、两座桥、四处暗渠全接上尺籍。”

“我去看火。”月英转身,“窑口今晚会‘喘’一回,我要在。”

“我去看水。”杜畿收了胡须,“七星第一星吃力了,我去替它撑撑腰。”

“我去看人。”荀彧把扇子别在腰后,“文告要跟上,‘营造三十条’明朝进殿。”

“我去看风。”郭嘉笑,很淡,“北风要从粮道上落刀,我去把刀背磨钝一点。”

夜更深。样街灯色暖,市井的脚步先慢再稀,最后只余更夫的梆声。七星塘的风痕薄了,水声像人在低低说话。窑火不躁,火色稳得像老人的脉。听震匣的墨针动了两次,都在“可”之内。玄圭在案,九章在侧。尺籍第一页上,已经写满一行小小的字:样街甲段,编号一至一八九,合格一七六,返修一三。每个字都像钉子,钉在这座城的骨里。

子时后,内侍送来御笔一封。拆开,是短短一行:“社稷坛,明日立基;天枢台,俟‘礼’之心定而后形。”落款一字:“看”。墨未干,却比石上的红更稳。郭嘉把这封信放进尺籍第二页,像把一颗心放在机器的中央,让它有了“节”。

风忽起,极轻。听震匣的墨针没有动。月英从窑前回来,衣角带着火的暖,左颊的疤在灯下像一笔不经意的刻。她看见案上的玄圭与九章,抬手把玄圭又往尺边推了一寸,黑与青更贴。她道:“上古的‘黑科技’,落在今天,不为神怪,只为省人命。”

“省人命。”郭嘉复了一句,“值。”

“值。”她笑,看了一眼他指尖的微白,“你也值。”

最后一盏灯被鼓点留在廊下,不灭。北使在客馆里坐了一夜,烛火照不进他眼底。他抬手,取出袖里的银片,银片边缘刻线极细,他把它按在一根仿制的铜尺上,盯了良久。晨风一来,银片上的刻影竟微微散了。他怔了一怔,冷笑一声,把那根假尺掰成两截。

“上古的‘黑科技’?”属下低声问。

“不是‘黑’。”北使把银片丢进烛火,“是‘手’。”

天光由东窗爬进来,许都醒了。样街全线通行,百姓脚底不湿。市眼抬灯,第一声叫卖在廊下响起。七星塘的第一星灯没有灭,水收住了夜里最后一丝风。社稷坛的基坑在东南开了一道口,土色润,形体正。小台七步仍在,石上的“看”字还红。

郭嘉翻过尺籍第三页,提笔写下今日的第一行:许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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