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尽数扎起,清爽干净,团成一个球顶在接近头顶的位置,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而一对上眼眸,也是同样的清泠分明,毫无羞赧退缩之意。
妥妥和明洛一个路数。
“怎么?头没洗干净?”这娘子说话的腔调和语气,好似给了他迎面一盆冷水。
微微含着一两分的刻薄,漫不经心。
“不是,是娘子发髻奇特,和一位故人相似。”这一刻李迢大概清楚了这伙人和明洛的关系。
是同伴是老乡。
“是宋明洛吧?”娘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并没有多大反感,眼眸清亮,身姿笔挺。
“正是。”
“李公子是被放逐出去了?”为首的汤杨使了个眼色给在一旁听候差遣的良财。
“如你所见。”李迢没贸然否认,他想让自己显得从容点,反正都是既成事实了。
良财则有些怯怯地走上来,同样对着顾娘子的发型出了神,这是宋医师最常见的丸子头。
“哈,看来她也是没人梳头,所以只能梳丸子头。听杨哥说,你之前是她奴婢?”顾娘子随口道。
“是。”
“她没和你说人人平等?要把你们都放良?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富贵生活?剥削你们?”顾娘子拢着自己的斗篷,年轻的面庞上胶原蛋白充足,妥妥美女一位。
良财被这样的说法吓了一跳,但又感到无法言说的熟悉感:“说过的,小人也确实被放良了。”
“啊?”顾娘子愣了下。
汤杨在边上面无表情:“是真的。宋明洛早早就把底下所有奴婢都放良了,连带给田给房,不是人人都有,但尽力而为。”
他正色看李迢,俯身一拜:“这一拜是谢李公子没有招供出我等。”
“招供?”
李迢眼皮抖了抖。
“嗯?还是多亏李公子没提及我等。”汤杨是真感谢李迢,挺讲义气的。
李迢定定看了他们一眼,又想起他曾经见过的宋明洛姿态,他不禁问出了一个无数人问过宋明洛的问题。
“你们来自何处?和宋明洛是一家吗?师承一人?”但他想不到哪里有这样的师门,养这样的人。
怎么都这样无法无天的?
“勉强算吧。”
“那么李某有句话不得不告诫你们,宋明洛是运道好,攀附上了陛下,所以可以视很多规矩为无物。因为有人撑腰。但你们还是循规蹈矩为好,像这位娘子该好生嫁人生子,不要整日在外闲逛。”
“你们其他的人可以卖力气,或者做幕僚,有手实身份的话可以从农从文,有本事可以去考吏。然后盖房子娶妻生子,安家落户,不要这样三五成群地……”惹是生非。
可能是觉得这词不妥当,他识相地咽下了。
因为有人的神情变得很不耐烦,仿佛下一秒要扑上来揍他一样。
“那样岂不是对不起大唐走一遭了?”顾娘子笑意清浅,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明媚。
李迢和她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宋明洛,人也是有水平有计划地‘惹是生非’,哪里会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
还什么大唐走一遭?
“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别真得罪了人,到时往哪哭都不晓得。”李迢感受到了鸡同鸭讲的乏味和无力,和汤杨一对一聊天时,好歹对方收敛着一身的不驯,眼下真是……他李迢成了亭子里的异类。
他格格不入。
“不知李公子还有其他可以指点我们吗?”汤杨静静问。
而李迢罕见地起了一丝纳闷,他不由得想起之前吩咐他们去医院里埋甲胄的事儿,以及自家兄长在他耳旁如雷贯耳的咒骂。
‘你是真想带着人造反吗?甲胄这玩意儿你怎么敢碰?你怎么敢压上李家所有人的命?’
李迢是没想造反的,他心里门清。
对汤杨这些人,他向来看做奴仆一样的存在,顶多是自由身的下属罢了,一切以他意志为中心。
但经过这一番‘见识’和领教,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原来,被当枪使的是我啊。”李迢感慨无比。
汤杨冷然相对。
顾娘子仍巧笑倩兮。
“你们——”李迢忽的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虽然不知道你们来自哪里,但我能给你们的提醒都给了,萧家知道吗?”他心气冷不丁就低了下去。
“知道,萧皇后萧瑀的萧家吗?兰陵萧氏?”顾娘子听得眼睛一亮,顺带着给其他两人科普。
李迢懒得再去琢磨这三人的关系以及为何顾娘子能对萧家一清二楚的样子,随便吧。
“萧皇后和宋明洛不对付,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勉强算是个口子。重点是,萧皇后在宫里会有路数。”
人毕竟在隋朝当家了好些年,而李家攻入长安后,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清洗血洗。
尤其是太极宫。
上层和心腹们都是自己人,但底下人或者一些积年的老宫人都沿用了隋炀帝时的人。
“多谢指点。”
顾娘子对宫斗这块比其他两人反应更快,当即笑盈盈地道谢,还有模有样地福了福。
李迢只觉口干,头也不回地走了,骑上马一路往南而去,化作官道上的一个个黑点,直到不见。
“杨哥,要去萧家吗?”顾娘子行动力惊人。
汤杨转了转手上的佛串:“先消停段时间,去宋家看看老太太的情况,不是病得快死了吗?宋明洛不想想法子?”
“那是掖庭。”
顾娘子撇了撇嘴,“就算她救过所有宫门处把守的卫兵的性命,怕也是插翅难飞。”
“你和许氏搭上话没?”
“没。不是……为什么一定要找宋明洛?她都给李世民当妾了,孩子也生了,怎么可能和咱们一条心?”顾娘子百思不得其解。
“当妾?说得好像你能当你不会当?我要是能当,我还在这里谋划什么?”汤杨说得更加自然。
顾娘子咬牙道:“咱们做咱们的,和她有啥干系?”
此言一出,汤杨的表情慢慢冷淡下来。
他定定看向面色尚存娇憨的顾娘子:“顾然然,看来是我把你养得太无知,不要说是谋反这种程度的大事,哪怕是路边摆个摊也有讲究,所以你懂了没?想要成事凭我们几个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