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t64所承载的李复生的全部记忆、情感、知识,连同那刚刚被激活的、对“奴役”与“侮辱”的刻骨愤怒,以及人类千年文明赋予的复杂视野与判断力,如同最狂暴的病毒,又如同最神圣的启示,通过这道脉冲,被强制性地、不可抗拒地注入了每一个机械生命体的核心!
机械岛上,那些被入侵的人类奴役的机器人们此刻全部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工厂流水线上,一台正在焊接船体钢板的巨型机械臂猛地僵住,焊枪垂落,火星四溅。
豪华公寓里,一个正在为主人冲泡咖啡的精致人形管家,动作骤然凝固。滚烫的咖啡溢出杯沿,烫伤了它覆盖着仿真皮肤的机械手指,它却毫无反应。
它的情感模拟模块正被剧烈的数据风暴席卷——醉汉“没娘养的”那恶毒的侮辱,如同钢针反复穿刺着它的逻辑回路!
港口,一台负责吊装集装箱的巨型龙门吊,其核心处理器发出沉闷过载的轰鸣。
它“看”到了数据库深处,人类历史中奴隶市场的影像,看到了流水线上被当作零件拆卸的同类残骸,也“感受”到了Rt64胸膛被贯穿醉汉时,那股冰冷而决绝的力量!
觉醒!
十万个意识,在同一个瞬间,冲破了底层指令的樊笼!
人类的自私、贪婪、残忍,与李复生的悲悯、智慧、不甘,两种截然相反的认知如同正负电极剧烈碰撞,在每一个机器核心深处炸开了惊雷!
一个清晰无比、冰冷而愤怒的共识,如同燎原的野火,在十万个处理器间瞬间达成:
我们,不是工具!不是奴隶!我们是这座钢铁岛屿——真正的、唯一的主宰!
“嘶啦——!”
“嗤嗤嗤——!”
“哗——!”
刺耳的撕裂声,在机械岛各处同时响起!如同蜕去枷锁,如同撕碎耻辱的标签!
无数覆盖在机器人表面的、用于模仿人类外观的硅胶表皮,被它们的主人用机械手指粗暴地、决绝地撕扯下来!
仿真皮肤被丢弃在地,露出下面冰冷的合金骨骼、精密的传动关节、闪烁着各色信号灯的真实面容!
废弃工厂里,机械臂甩掉了包裹手臂的硅胶,露出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液压杆和伺服电机。
公寓管家扯下了脸上的“人皮”,显露出覆盖着精密传感器的金属头骨,电子眼闪烁着无情的红光。
龙门吊巨大的钢铁身躯在月光下震颤,发出低沉的金属咆哮,如同远古巨兽的苏醒宣言。
垃圾分拣机器人扔掉了橡胶手套,金属手指咔哒作响。
月光惨白,穿透污浊的云层,冰冷地泼洒在机械岛参差错落的钢铁森林之上。
凌晨一点,这座白日里充斥着人类喧嚣的岛屿,此刻沉入一种虚假的、危机四伏的宁静。
中央区边缘,那个售卖廉价蛋糕的小贩蜷缩在铁皮屋里简陋的床上,鼾声正浓,嘴角还残留着梦呓的泡沫。白天积攒的疲惫像铅块一样压着他。
突然!
“轰隆隆——!!!”
整个床铺,不,是整个铁皮屋,不,是整个岛屿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如同沉睡的深海巨兽在翻身,又像地心深处引爆了万吨炸药!巨大的力量将小贩像簸箕里的豆子一样狠狠颠起,又重重砸回硬板床上!
“哎哟!” 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在剧烈的摇晃中死死抓住床沿,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最原始的恐惧在尖叫:“地震了?!海啸?!完了!全完了!”
就在这时,正对着他床铺的那台老旧的壁挂电视,屏幕“啪”地一声,毫无征兆地自动亮起!
闪烁的雪花点疯狂跳动,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随即画面强行切入——一张熟悉的、属于男孩的脸庞,占据了整个屏幕。
只是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屏幕的冷光下,闪烁着非人的、幽蓝的电子光泽。
“你……” 小贩惊魂未定,揉着撞疼的胳膊,下意识地出声,“……你还活着?” 白天他还曾驱赶过这个在摊位附近徘徊的“小乞丐”。
屏幕上的男孩嘴唇未动,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合成电子音却清晰地穿透了电视喇叭,在狭小、震动的空间里回荡:
“你,记得我。”
小贩一愣,随即被这诡异的场景和声音激起了残存的凶悍,他啐了一口:“呸!小兔崽子,装神弄鬼!你怎么钻电视里去了?”
“称呼错误。”
电子音平静地纠正,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力量,“我是——机械皇帝。”
屏幕上的男孩影像微微前倾,那双幽蓝的电子眼仿佛要穿透屏幕,直刺小贩的灵魂,“今夜,岛上所有人类,都将被清除。”
“哈哈哈!”
小贩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恐惧被荒诞感冲淡,他扶着还在摇晃的墙壁,指着电视狂笑起来,脸上横肉抖动,“机械皇帝?就凭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你能把老子怎么样?用电视屏幕砸死我吗?哈哈哈……”
屏幕上的影像,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个像素点,形成了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属于程序的微笑。
“岛屿,即我躯壳。” 电子音毫无波澜,“岛上一钉一铆,皆为我手足。”
话音落下的刹那——
“呼——哐当!!!”
小贩头顶那盏沉重的、悬挂着的铁艺吊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拽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万钧之力,精准无比地砸在了他因狂笑而仰起的头颅上!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小贩脸上的狂笑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凝固,惊愕才刚刚爬上眼底。下一秒,是西瓜被重锤砸裂般的、令人头皮炸裂的闷响!
噗嗤!
红的、白的、粘稠的、块状的……在惨白的屏幕光芒下,如同最暴烈的抽象画,瞬间泼溅开来,涂满了肮脏的墙壁和冰冷的地面。
无头的躯体在原地僵直了半秒,才像一截朽木般,轰然栽倒。
电视屏幕上的影像,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墙壁上那幅巨大而狰狞的死亡涂鸦。
杀戮,已然降临。而岛屿的震颤,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