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睁开眼的时候,沈墨正站在警车旁打电话。夜风从巷口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土,在路灯下打了个旋。他扶着墙慢慢站直,手心还残留着刚才贴地时的凉意。
沈墨挂了电话,转身走过来,“无人机扫完了,厂里没人。你刚才说得对,他早就走了。”
丁浩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那地方不会有活人等在那里。
“但我们不能进去。”沈墨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厂区轮廓,“他已经设好局,等着我们动手。一旦进去了,他就知道我们在追他。”
他抬手打开对讲机,“技术组,把青松巷西口到城郊修理厂之间的所有监控调出来。我要看那辆车是怎么消失的。”
对讲机传来回应声。几分钟后,一辆警车驶入巷子,副驾驶上的人递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沈墨接过去,靠在车头翻开屏幕。
画面是凌晨四点十七分的青松巷西口。白色三轮车从支道拐出,车尾的白色标记清晰可见。它没有直奔主路,而是沿着围墙绕行,穿过两条窄巷,最后停在一处老旧居民楼背后。
“这里不是主干道。”丁浩凑近看了看,“摄像头少。”
“但他要离开市区,总得上大路。”沈墨手指滑动时间轴,继续往后翻。
下一帧出现在惠民超市东侧小路尽头。轮胎印被拍了下来,宽度和三轮车一致,方向指向城西。
“他把车留在那里。”丁浩说,“换了别的交通方式。”
沈墨没吭声,但眼神已经变了。他立刻拨通交警支队的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我是沈墨,现在申请紧急协查令,目标嫌疑人可能已通过非实名制长途车外逃,请调取通往北川市方向所有省际客运线路的监控记录,重点排查凌晨四点至六点发车班次。”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确认的声音。
十分钟后,信息开始回传。
沈墨盯着屏幕,一条条核对。城西三家私营客运点,每天清晨都有发往邻市的拼车中巴。这些车不登记乘客身份,司机凭经验记人。
他派了两名警员去实地走访。
自己则回到监控系统,重新拉出便利店门口的画面。那是距离非法拼客点最近的一个摄像头。时间跳到凌晨四点四十。
一个穿深蓝工装服的男人下车,左腿微跛,肩上背着工具包。他在墙角站了几分钟,随后走进旁边的小店。三十秒后,另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走出来,戴着帽子,手里拎着一个黑色袋子。
体态一样,步幅一致。
“换装。”丁浩看着屏幕,“他早准备好了。”
沈墨放大最后一帧。那人走出镜头前,低头整理了下衣领,动作很慢,像是在确认有没有留下痕迹。
“这不是临时起意。”他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警员回来时带了一条消息:临G·6547号中巴,凌晨五点十二分从老菜市后巷出发,目的地是北川市南门长途站。司机记得有个戴手套的男人坐在后排,全程没说话。
“人工售票,没留身份证。”警员汇报完,退到一边。
沈墨立即联系北川市刑警队,请他们调取南门站周边监控。二十分钟后,对方传来视频片段。
早上七点零九分,一名男子从车上下来,背着双肩包,走路姿势略显僵硬。他走出车站,沿工业路步行,经过两个路口,进入一片老旧居民区,最终消失在一条岔道尽头。
“没有再出现?”沈墨问。
“没有。那边监控覆盖很差,很多盲区。”
丁浩一直站在旁边听着。他闭上眼,手掌轻轻按在膝盖上。那种熟悉的疲惫感又来了,但他没再试图通灵。他知道现在不需要。
“他不会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他说,“他会找一个能让他继续做事的地方。安静,没人打扰,有电,能修东西。”
沈墨看着地图上的路线,“工业路一带有不少私人维修铺,还有几个废弃仓库。北川市那边已经开始排查了。”
“他还带着那辆车的习惯。”丁浩睁开眼,“就算换了衣服,换了交通工具,他的节奏没变。走路速度,停顿的位置,观察周围的方式——都一样。”
沈墨合上电脑,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能跟上这个节奏吗?”
“我能走。”
“那就一起。”
他拿起外套走向警车。丁浩跟在后面,脚步有些虚浮,但没有停下。
车子开出市区,上了高速。路灯一盏接一盏向后掠去,车灯照亮前方笔直的道路。
车内很安静。沈墨一边翻看资料,一边用对讲机协调两边警力。丁浩靠在窗边,眼睛半闭,呼吸平稳。
快到北川市边界时,对讲机响了。
“队长,我们找到了那辆三轮车。”是留守的技术员,“在城郊修理厂后面的排水沟里,被烧过,但车架还在。尾部油漆标记还能辨认——半个圆圈,加一个点。”
沈墨点头,“拍照存档,原地保护。别碰任何东西。”
“还有……”技术员顿了一下,“我们在车座底下发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一张纸,写着‘下一个’。”
车内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
丁浩睁开眼,看向沈墨。
沈墨面无表情地放下对讲机,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浓重,远处城市的光晕模糊成一片。
“他不是逃跑。”他说,“他是转移战场。”
丁浩没接话。他知道秦北川那种人,不会因为一次行动结束就停下来。规则被打破一次,就要用更多秩序去填补。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
北川市的方向越来越近。
沈墨再次拿起对讲机,“通知北川市工业路片区所有巡逻单位,今晚加强修车铺、仓储点周边巡查。发现可疑人员立即上报,不要擅自接近。”
放下对讲机后,他转头看了丁浩一眼,“你还撑得住?”
“能。”
“好。”沈墨盯着前方,“他以为换了衣服就能隐身。但他忘了,习惯比长相更难改。”
丁浩点点头,手慢慢握紧了裤兜里的钥匙。那是他随身带的东西,冰冷,坚硬,能让他保持清醒。
车速没有减。高速公路两侧的指示牌不断变换。
距离北川市南门长途站还有十五公里。
沈墨突然开口:“他下车后为什么要进居民区?那里没有修车铺,也没有仓库。”
丁浩想了想,“他在等天亮。或者,他在找一个人。”
“谁?”
“一个跟他一样守规矩的人。”丁浩说,“或者,一个破坏规矩的人。”
沈墨没再问。
车子驶下高速,进入城市道路。
街灯多了起来,路边的店铺陆续亮灯。一家早餐摊正在支棚子,油锅冒出白烟。
沈墨掏出手机,打开北川市地图。工业路、修车点、水产运输路线……他划动屏幕,目光停在一个标记上。
“这里有个老冷库。”他说,“二十年前是海鲜集散地,后来搬走了,但周边还有几家小型批发户。”
丁浩凑过去看了一眼,“李记水产的模式,在哪里都能复制。”
沈墨把位置发给北川市警方,然后挂断电话。
车继续往前开。
街道渐渐热闹起来。一辆送货车从旁边驶过,车身上印着“鲜鱼直达”四个字。
丁浩忽然抬手,指着前方路口。
“停车。”
沈墨踩下刹车。
十字路口对面,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正推着自行车过马路。他左腿动作略显迟缓,走到一半时停下,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巷子。
风吹起了他的衣角。
露出了后腰处别着的一把螺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