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给巴尔的阳光把铁轨晒得发烫,像两条拉长的赤铜带,从金矿一直铺到海边的商站。郑伟蹲在轨道旁,看着工匠们用铁钳将鱼尾板拧紧,铁轨对接处严丝合缝,连张纸都插不进去。他身后,那台迷你蒸汽机车正“突突”地喘着气,黄铜烟囱里飘出淡淡的白烟,像条懒洋洋的银蛇。
“还差最后三颗铆钉。”铁匠老张抹了把汗,手里的锤子在阳光下划出金光。这十里铁轨,他们铺了整整一个月——先在红土地上夯实枕木,再用生铁固定铁轨,光是搬运那些每根重五十斤的铁轨,就累坏了三十个黑人劳工。
苏丹穆罕默德站在远处,手里的权杖捏得发白。他听说郑伟要造“不用马拉的车”,起初以为是玩笑,直到看见这些闪着寒光的铁轨和铁家伙,才信了大半。此刻见机车的轮子在轨道上轻轻转动,吓得往后缩了缩:“这……这铁牛不会吃人吧?”
郑伟笑着摆手,让司炉长添煤。随着锅炉压力上升,机车的活塞开始往复运动,“咔嗒咔嗒”的声响越来越急,最后竟带动车轮缓缓向前。黑人劳工们“哗”地散开,有的跪地磕头,有的举着锄头大喊“天神发怒了”,连穆罕默德带来的大象都焦躁地刨着蹄子。
“别怕!”郑伟站上机车的踏板,对着人群挥手,“这不是神,是机器!烧煤就能跑,拉货比一百个人还强!”他示意车夫挂上一节铁皮车厢,里面装着五十斤金砂,“你们看,它能运矿石,运粮食,运你们需要的一切!”
机车“呜”地鸣了声笛,吓得几只鸟扑棱棱飞起。随后,它载着金砂,沿着铁轨缓缓向前,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跑得比马还疾,卷起的红土烟尘像条尾巴,在身后拖出老远。人群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那些刚才还在磕头的劳工,此刻都睁大眼睛,看着铁皮车厢在十里外的终点站停下,又稳稳地返回,车厢里的金砂一粒没少。
“神了!这铁牛真能干活!”穆罕默德的权杖“当啷”掉在地上,他跑过去摸着机车的外壳,滚烫的铁皮烫得他赶紧缩回手,却笑得合不拢嘴,“郑大人,这玩意儿一天能运多少矿石?”
“十车!”郑伟拍着车厢,“以前你们用人力背,一个人一天最多运五十斤,一百个人才五千斤;这机车,一节车厢装两千斤,一天跑五趟,就是一万斤,顶两百个人!”
这话让黑人劳工们炸开了锅。有个叫卡鲁的壮汉,以前是金矿的背夫,每天背着矿石在山道上走十里,肩膀磨得血肉模糊,听到这话突然跪在郑伟面前:“请让我们学开这铁牛!我们愿意少拿一半工钱!”
郑伟扶起他,让工匠教劳工们认铁轨、搬矿石、给机车添煤。卡鲁学得最快,三天就敢跟着司炉长给锅炉添煤,看着煤块在火里变成红火球,他总忍不住咧嘴笑:“这铁牛比人实在,给它吃煤,它就使劲干活,从不偷懒。”
铁轨铺通的第一个月,金矿的运输效率就翻了番。以前需要两百个背夫的活儿,现在只要两个车夫、一个司炉就够了,省下的人力都去挖矿,金砂的日产量从三百斤涨到了五百斤。穆罕默德乐得天天来轨道旁转悠,看着机车一趟趟运矿石,嘴里总念叨:“早知道这铁牛这么能干,当初就不该让奴隶背矿石……”
郑伟没让他白高兴,又提出个更大的计划:“这十里铁轨只是开头,要是能从桑给巴尔铺到内陆的铜矿,再铺到象牙产地,你们的货物三天就能到港口,比现在用骆驼队快十倍!”
他让人拿出图纸,上面画着纵横交错的铁轨,像张铺开的网,把金矿、铜矿、村庄、港口都连在了一起。“到时候,你们的孩子可以坐铁牛去城里上学,你们的粮食可以用铁牛运到缺水的地方,连看病的郎中,都能坐着铁牛去偏远的部落。”
穆罕默德看着图纸,眼睛亮得像两颗宝石。他当即下令,让全国的铁匠都来跟老张学打铁轨,让农民去砍木头做枕木,还把自己的王宫花园划出一块,用来存放铁轨和零件。“我要让桑给巴尔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铁牛的‘咔嗒’声!”
消息传到内陆,其他部落的首领都来参观。有个从刚果来的酋长,见机车能拉着他的象牙跑,当场用十头大象换了一节车厢,说要回去让族人开开眼。还有个部落送来五十个最壮的青年,恳求郑伟教他们造铁轨,郑伟便在桑给巴尔办了个“铁路学堂”,教他们识图纸、用锤子、看压力表。
学堂里,卡鲁成了最用功的学生。他把司炉长教的“锅炉压力不能超过三个大气压”刻在木牌上,挂在脖子上;把铁轨的宽度记在莎草纸上,贴在床头。有天夜里,机车的连杆断了,是他凭着记忆画出零件图,让铁匠连夜修好的。郑伟见了,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以后就是非洲第一个火车司机了!”
半年后,郑伟准备离开时,十里铁轨已经延长到了二十里,机车也从一台变成了三台。卡鲁穿着郑伟送的蓝布工装,正驾驶着机车运送铜矿,看见郑伟的船队,他鸣响汽笛,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像在说“一路平安”。
穆罕默德送来一把用金矿的纯金打造的火车模型,车轮能转,烟囱能拆。“郑大人,”他握着郑伟的手,“等铁轨铺到刚果,我就坐着铁牛去看您!”
郑伟笑着点头,望着那片延伸向内陆的铁轨,在红土地上闪着光。他知道,这二十里铁轨只是个开始,就像一颗种子,埋在非洲的土地里,迟早会长出纵横交错的铁路网。到那时,人力背运的苦日子会过去,骆驼队的慢节奏会被取代,这片大陆会因为这些铁轨,和世界连得更紧。
“云鲲号”启航时,机车的汽笛声和船的鸣笛声交织在一起,像支奇特的歌谣。郑伟站在甲板上,看见卡鲁正驾驶着机车,沿着铁轨追逐船队,直到铁轨的尽头才停下,远远地朝他挥手。
海风掀起郑伟的披风,带着铁轨的铁锈味和煤烟的气息。他知道,非洲的铁路梦,已经从这二十里铁轨开始了。而那些握着锤子的黑人铁匠,那些驾驶机车的非洲司机,终将用自己的双手,把这个梦铺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