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婉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也明白父皇虽然给了她选择的自由,但派来的掌事嬷嬷那双精明的眼睛时刻盯着,她若全然拒绝,难免落人口实,被认为恃宠而骄或是对父皇的安排不满。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挑选一些不那么惹眼、或确实推脱不掉的场合,象征性地出席。
几日下来,她只觉得身心俱疲。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或夸夸其谈,或刻意讨好,或暗中比较家世权势,无一不让她感到虚伪和厌倦。
她心中装着那个沉默冷硬的身影,再看其他人,便觉得如同嚼蜡,索然无味。
与此同时,摘星楼顶层。
苏妲的伤已大好,又恢复了那副慵懒妖娆的模样,此刻正没骨头似的偎在墨轩怀里,纤纤玉指捏着一颗葡萄往嘴里送,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墨轩一边享受着美人在怀,一边看着账本,时不时低头在她唇上偷个香,引来苏妲娇嗔的捶打,两人旁若无人地腻歪着。
坐在窗边擦拭重剑的余廉,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周身的气压似乎更冷了几分。
他只觉得那两人碍眼得很,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甜腻得发慌的气息。
是夜,月朗星稀。
余廉处理完影宗送来的几桩事务,鬼使神差地,没有回自己在王府的住处,而是身形一晃,如同暗夜中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不远处的公主府。
他对这里的守卫布置了如指掌(黎梦染早就让他熟悉过),轻松避开巡逻的侍卫,如同一片落叶般,轻盈地落在了主院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
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顾清婉寝居的窗户,那扇窗内,灯火久久未熄。
余廉抱着剑,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冰冷的眸子透过枝叶缝隙,落在那片温暖的烛光上,自己也不知为何要来这里,只是觉得……或许该来看看。
就在这时,那扇一直紧闭的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顾清婉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白寝衣,未施粉黛,青丝如瀑般垂在身后。
她半倚在窗边,仰头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绝美的侧颜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和忧郁。
她轻轻叹了口气,无意识地低语,声音带着一丝惆怅和思念:
“也不知道……余大哥现在在做什么?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哎……”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梦呓,但在寂静的夜里,又如何能逃过余廉这等高手的耳朵?
树上的余廉身形几不可查地一僵。
找他?何事?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身影已然如同鬼魅般从树梢掠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窗外,与顾清婉仅一窗之隔!
“啊!”
顾清婉被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身影吓得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去,脚下踉跄,眼看就要摔倒!
余廉眉头一蹙,反应极快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稳稳地将她扶住。
手腕上传来的温热和力道让顾清婉惊魂稍定。当她看清来人那张冷峻熟悉的脸庞时,眼中的惊恐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如同夜空中骤然亮起的星辰!
“余……余大哥!真的是你!”她的声音带着雀跃和难以置信。
余廉看着她只穿着单薄寝衣、因惊吓而微微敞开的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迅速移开目光,松开了手,后退半步,保持距离,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嗯。你找我?何事?”
顾清婉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云,慌忙用手拢了拢衣襟,心跳如擂鼓:“没……没什么事……就是……就是随口一说。余大哥,你……你怎么过来了?”
“路过。”余廉言简意赅,依旧是这个万能的借口。他顿了顿,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道:“既然无事,我走了。”
说完,作势便要转身。
“别!”顾清婉急了,也顾不上害羞了,连忙出声挽留,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余大哥,既然来了……外面夜深露重,进来喝杯热茶可好?”
余廉脚步顿住,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衣衫上。
顾清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更红了,立刻道:“你等我一下!”说完,飞快地转身跑回内室,手忙脚乱地抓起一件外袍披上,系好衣带,又对着镜子胡乱理了理头发,这才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余大哥,请进。”她侧身让开,声音还有些微颤。
余廉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内布置得雅致温馨,燃着淡淡的安神香。原本应该有守夜丫鬟在外间,但此刻却空无一人。
这是顾清婉特意安排的,她以不习惯被人盯着睡觉为由,强硬地将守夜的人都遣到了院子外面。
内心深处,她何尝不是存了一丝渺茫的期盼,盼着那个也许根本不会来的人,万一来了,能方便些……
此刻,这小小的私心,竟成了真。
余廉缓缓地走到桌边,然后沉默地坐下,他的坐姿端正而笔直,仿佛一棵苍松般挺拔,与这满是女儿家柔婉气息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清婉静静地站在一旁,她的目光有些羞涩地落在余廉身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紧张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轻轻地拿起茶壶,为余廉斟了一杯温茶。
当她将茶杯递到余廉面前时,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余廉的眼睛,他的视线迅速从茶杯上移开,落在了顾清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上。
烛光在房间里摇曳着,投下淡淡的阴影。两人相对而坐,却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而凝滞。
只有那烛火不时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心跳声,在这静谧的夜晚里悄然蔓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