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回归如同从深海中急速上浮,猛地冲破水面!
铭兰的眼睛倏地睁开,短暂的失焦后,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风纪委员会办公室的天花板。
她赫然发现自己正躺在办公室内那张用于临时休息的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一件带有淡淡硝烟和洗衣液混合味道的外套(似乎是日奈的)。对面那张沙发上,亚子依旧蜷缩着睡得正沉,甚至发出极其细微的鼾声,阳光照在她脸上,显得安宁了许多。
而最让铭兰感到惊异的是身体的变化。
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在她脖颈处的、冰冷而虚无的撕裂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而扎实的感觉,正从她的后背源源不断地传来。那温暖并不炽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如同冬日的暖阳,缓缓渗透进她几乎冻僵的四肢百骸,驱散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光洁的后背上(衣物似乎被撩起了一部分),正贴着一个温暖源,那暖洋洋的触感异常舒适,甚至让她下意识地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
“还挺舒服……”铭兰几乎是无意识地低声吐槽了一句,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却不再有那种气若游丝的感觉。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尝试抬起手臂——虽然依旧沉重酸痛,却不再是那种无法控制的虚脱感。
她抬起头,向办公室中央看去。
只见日奈和千夏依旧坐在办公桌前,正全神贯注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日奈的侧脸在晨光下显得专注而冷静,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或批阅文件。千夏则在一旁协助,不时低声与日奈交流几句,效率极高。她们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沙发这边的动静。
所以……是谁?
是谁移除了那可怕的“代价”?是谁在她后背提供了这奇异的、温暖而充满生机的治愈力量?
铭兰艰难地想要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后背方向,视线却因为角度的原因无法看清全貌。她只能感觉到那温暖而扎实的触感,以及……似乎有一缕非常非常柔顺的、带着淡淡清香的发丝,偶尔会极其轻微地扫过她的肩胛皮肤,带来一丝微痒。
一个模糊的、带着温柔笑意的白色身影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是……她吗?
那个她付出巨大代价复活的学生?栀子-梦?
不……应该不是,是那个石像吧……
无数疑问瞬间涌入铭兰的脑海。
但此刻,身体被温暖包裹的舒适感,以及那久违的、不再被痛苦侵蚀的轻松,让她暂时放弃了思考。
她重新闭上眼睛,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如同被温柔的海浪轻轻托举着。办公室内键盘的敲击声、纸张的翻动声、以及亚子均匀的呼吸声,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而安宁。
她还活着。
她回来了。
而且……似乎,暂时得救了。
那温暖而充满生机的治愈力量如同温柔的潮水包裹着铭兰,让她几乎要再次沉入安眠。然而,一阵不容忽视的尿意逐渐变得清晰,最终战胜了身体的疲惫和那份舒适的眷恋。
她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从沙发上坐起身。盖在身上的外套滑落下来,露出她原本的衣物。她低头看了一眼,后背的衣物似乎被人整理过,并无异样。
她轻手轻脚地穿上鞋子,看了一眼依旧熟睡的亚子和全神贯注工作的日奈与千夏,悄无声息地走向办公室内的卫生间。
解决完生理需求,她走到洗手池前,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水流冰凉,刺激着皮肤,也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那股虚弱到极致的感觉确实消退了很多,虽然依旧疲惫,但不再是那种濒临崩溃的枯竭感。
她下意识地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习惯性地转过身,想看看后背那温暖源到底是什么,或者是否留下了什么痕迹。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镜中映出的、自己的后背上时——
铭兰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她原本光洁白皙的后背上,此刻赫然多出了一幅巨大而繁复的纹身!
那是由七十二根巨大的、古朴的石柱构成的宏伟图案!它们以一种充满玄奥和压迫感的方式盘踞交错,几乎占据了她整个后背的上半部分,从肩胛骨一直蔓延到腰际线之上!每一根石柱都雕刻着难以理解的古老符文和意象,细节清晰得令人窒息,仿佛不是纹上去的,而是原本就生长在她的血肉骨骼之中!
石柱的色调是深沉的青黑与暗金交织,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苍凉与威严,与她本身的皮肤形成了极其鲜明、甚至有些诡异的对比。
这……这是什么?!
铭兰的大脑一片空白,呼吸几乎停滞。
她猛地回想起在那片绝对虚无之中,那尊由七十二根石柱构成的、向她发出质询的宏伟石像!
是它?!
是它留下的印记?!
这就是……移除那“虚无”代价后……所留下的东西?!
这不是普通的纹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石柱图案之下的皮肤,隐隐散发着与那片虚无同源的、冰冷而沉重的气息,但同时,又有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从中缓缓渗出,如同之前感受到的温暖一样,持续滋养着她近乎干涸的身体,对抗着“存在被抹消”的修正力。
这印记,既是“代价”被干预的证明,似乎也是一种……新的“锚定”?
铭兰呆立在镜子前,手指下意识地想要去触摸后背那惊人的图案,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停住了。她看着镜中自己惊愕苍白的脸,和背后那幅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神秘图腾,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这究竟是好是坏?
这七十二根石柱……到底是什么?
它们留在自己身上,又意味着什么?
卫生间的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只有她急促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铭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将后背那诡异而宏大的石柱纹身暂时抛诸脑后。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外面还有堆积如山的事务和两个关心则乱的学生。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然后推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果然,她一出来,立刻引起了日奈和千夏的注意。
“老师?”日奈率先抬起头,紫色的眼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甚至放下了手中的笔,“您怎么起来了?您需要休息!刚才都昏迷了!”她的语气带着罕见的强硬。
千夏也立刻附和,脸上写满了后怕:“是的是的,老师!可吓人了!您突然就倒下去了!”她甚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似乎准备随时冲过来扶住铭兰。
铭兰看着她们紧张的样子,心里一暖,但脸上却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甚至还活动了一下手臂(虽然肌肉依旧酸痛):“我真的没事了,你们看,我现在状态不是很好吗?比刚才好多了。”
她试图证明自己,但日奈显然不吃这一套。
“那也不行!”日奈的语气更加坚决,小小的身躯里爆发出不容置疑的气势,“昏迷不是小事!必须彻底休息!这些文件我和千夏会处理完的。”
“我同意委员长的话。”千夏立刻点头,态度鲜明地站在日奈一边。
铭兰看着两个如临大敌的学生,知道硬扛下去只会让她们更担心。她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指了指旁边那堆关于缴获物资和战利品的文件:
“好吧好吧……那我不过去碰那些紧急的。我就整合一下这次的收获总可以了吧?”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这个很简单的,就是耗点时间分类统计而已,绝对累不到我。我保证一觉得不舒服就立刻停下,怎么样?”
她看着日奈,眼神里带着一点请求:“一直躺着也挺闷的,找点不那么费神的事情做,反而有助于恢复,对不对?”
日奈蹙着眉,仔细打量着铭兰的脸色。确实,比起刚才昏迷时那死人般的苍白,现在似乎多了点血色,眼神也清明了许多。她又看了看那堆相对不那么紧急、更偏向于物资清点的文件,沉默地权衡着。
最终,她似乎勉强接受了这个折中方案,但依旧板着小脸,严肃地叮嘱道:“好吧~但是绝对不许累到自己哦!感觉有一点点不舒服就要立刻停下来!千夏,”她转向千夏,“你盯着点老师。”
“是!委员长!”千夏立刻领命,虽然她自己也忙得不可开交,但还是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放在铭兰身上。
铭兰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得逞”的微小笑容:“放心啦,我会量力而行的。”
她走到那堆战利品文件前坐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清单,开始浏览起来。她的动作确实比平时慢了很多,但思路清晰,专注于机械性的分类和统计工作,暂时将后背的异样和身体的疲惫压了下去。
日奈看着铭兰安静地开始工作,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最终还是重新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中,只是时不时会抬头瞥一眼铭兰的状态。
千夏也同样如此,一边高效处理着伤亡报告,一边用眼角余光留意着铭兰。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忙碌的节奏,只是这一次,多了一份无声的、小心翼翼的关切。阳光透过窗户,温暖地洒在三人身上,以及旁边沙发上依旧酣睡的亚子身上。
时间在纸张翻动和键盘敲击声中缓缓流逝。铭兰专注于眼前的清单,将缴获的各类军火武器分门别类——突击步枪、能量手枪、狙击器材、爆炸物、单兵火箭筒……甚至还有几辆经过粗暴改装、加装了装甲和重火力的车辆。
统计结束后,得出的数字相当惊人,远远超出了一场暴动该有的规模。这批装备足以武装起一支小型军队,其来源和背后可能牵扯的势力令人深思。
铭兰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将最后汇总好的清单整理出来。她看着那丰厚的收获,下意识地按照最效率、最合理的分配方式进行了规划——哪些留给风纪委员会自用增强实力,哪些可以封存或拆解,哪些……
她的笔尖停顿了一下。
……哪些,需要按照日奈之前的指示,单独划分出来,用于……交给万魔殿。
铭兰看着清单上那些性能中等偏上、数量可观、足以让对方心动却又不会过分增强其威胁性的装备条目,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极其自然地将笔尖移开,仿佛没有看到那些条目一样。她拿起另一张空白的汇总表,开始重新誊写——一份“完整”的、但“恰好”遗漏了需要移交万魔殿那部分的重要战利品总清单。
在她的这份最终统计报告里,所有缴获的好装备都只有一个归宿:风纪委员会。
她面色平静,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本就是唯一的结果。做完这一切,她将那份“完整”的清单放在了自己处理好的文件堆最上面,然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普通的工作。
至于委员长之前的命令?
嗯,老师偶尔也会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整一下最优方案。毕竟,这些东西留在风纪委员会手里,才能更好地用于守护歌赫娜的秩序,不是吗?
铭兰的目光在那份详细记录着所有缴获装备、并明确标注了拟移交万魔殿部分的原始清单上停留了片刻。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极轻的嗒嗒声。
日奈的决定是从大局出发的政治权衡,她理解。但看着清单上那些还算不错的装备——几挺保养得不错的通用机枪、一批稳定性良好的能量电池、甚至还有两辆虽然老旧但还能跑的武装皮卡——要白白送给可能在一旁看笑话、甚至暗中推波助澜的万魔殿,她心里总觉得……不太舒畅。
更何况,风纪委员会刚刚经历苦战,正是需要补充和增强的时候。
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她不动声色地快速浏览了一遍所有清单,大脑飞速运转,将那些性能中等偏上、被标记为“可移交”的装备条目默默记下。然后,她从那堆尚未处理的、较为混乱的初步缴获记录文件中,翻找出几张记录着次一等战利品的清单——这些大多是损坏较严重、型号老旧、或者威力贫弱、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装备。
她拿起笔,在这些次级清单上快速地进行了一些“修饰”和“整合”,将它们的描述写得稍微模糊但又看起来数量可观一些,比如将“老旧步枪(部分零件缺失)”写成“传统动能步枪一批”,将“损坏的单兵火箭筒(无法击发)”写成“火箭发射装置若干待检修”。
很快,一份新的、看起来名目不少但实际价值大打折扣的“移交清单”雏形就在她手中诞生了。
她动作自然地将这份新清单叠好,压在了那份真实的、标注了移交项目的总清单之下。然后,她将那份真实的总清单上关于移交万魔殿的备注栏,用笔轻轻划掉,仿佛从未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她将修改后的总清单和下面那份“精心准备”的移交清单放在一起,归入待提交给日奈最终审阅的文件堆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面色平静如水,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做了点小动作后的微妙光泽。
好了,这样就好多了。既遵从了委员长“移交部分战利品”的指令,又最大限度地保住了风纪委员会的实际利益。
至于万魔殿拿到那堆“惊喜”时会是什么表情……
铭兰端起旁边已经凉掉的咖啡,轻轻呷了一口,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