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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伯家的那顿“温馨”午餐,在一种心照不宣的平静下结束了。林枫三人礼貌地道别,婉拒了亚伯带他们去“中心广场”登记的建议,只说是想先自己熟悉一下伊甸的环境。

走在松软的土路上,沐浴着恒定的“阳光”,听着永不间断的悦耳鸟鸣,三人却仿佛行走于一张巨大而精美的画布之上,每一步都能感受到脚下那冰冷的数据流。

“感知到持续性低强度扫描,”艾瑟儿低声说,晶状瞳孔中微光流转,“覆盖范围……全域。无死角。但存在……周期性波动。”

苏婉晴闭目凝神,星空共鸣体如同最灵敏的声纳,描绘着这个虚拟世界的能量脉络。“那个裂隙……像伤口愈合时留下的微小疤痕,能量特征与主体不同,更……‘粗糙’,也更‘真实’。它在主脑的完美织锦上,留下了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毛边。”

林枫的神念则如同游弋在数据海洋深处的猎手,锁定着那道来自收音机的求救信号残留的“气味”。信号早已消失,但其穿越数据壁垒时造成的细微扰动,以及其源头那与完美世界格格不入的“痛苦”与“挣扎”的意念残留,如同黑暗中燃烧过的火柴留下的焦痕,为他指引着方向。

他们看似随意地漫步,穿过金黄的麦田,越过潺潺的溪流,与一个个面带标准笑容的“居民”擦肩而过。但他们的路径,却在林枫的引导下,以一种极其精妙的、符合这个世界“自然随机”算法的方式,向着村庄边缘,一片据说“偶尔会有调皮小动物躲藏”的小树林靠近。

越是靠近那片区域,苏婉晴感知到的“毛边”感就越发清晰,艾瑟儿检测到的扫描波动也出现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的、周期性的减弱。

“就是这里附近。”林枫在一棵枝繁叶茂、看起来与其它树木别无二致的橡树下停住脚步。他的神念如同探针,集中刺向脚下某片区域的底层数据。

在那里,无数条规整的数据流中,隐藏着一条极其细微的、仿佛因当年编码时的一个微小错误或因某种强烈情感冲击而形成的、未被完全修复的“冗余路径”。它如同大树根系中一条早已废弃、被苔藓覆盖的细小根须,蜿蜒通向系统深处一个不被主流数据光顾的角落。

那道求救信号,就是从这里逸散出来的。

“裂隙入口……需要特定频率的‘钥匙’才能稳定开启,否则会触发修复协议。”艾瑟儿分析着裂隙周围的数据屏障,“信号源……使用了某种……极其痛苦的意念波动作为临时密钥。但那种状态……无法复制,也不稳定。”

强行突破会立刻惊动主脑。而模拟那种极致的痛苦?且不说能否做到,其本身也是林枫他们所不愿为的。

林枫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了苏婉晴身上。

“不需要复制痛苦。”他轻声道,“共鸣的本质,是理解与连接。婉晴,尝试与那道残留的‘挣扎’意念共鸣,不是模拟它,而是……安抚它,并引导它,向我们敞开。”

苏婉晴明了。她再次闭上双眼,星空共鸣体不再散发 broad 的感知波,而是凝聚成一道极其纤细、无比柔和的意念丝线,如同月光般,轻轻探向那道数据裂隙边缘残留的、充满绝望的意念碎片。

她没有试图驱散那些痛苦,也没有强行共鸣,只是像一个耐心的倾听者,将一丝包含着“理解”、“同情”与“希望”的温暖意念,缓缓传递过去。

起初,那残留的挣扎意念充满了警惕和排斥,如同受伤的野兽。但在苏婉晴那纯粹而温暖的共鸣持续浸润下,那尖锐的痛苦边缘,似乎被一点点抚平。那些破碎的意念碎片,仿佛感受到了久违的、不属于这个冰冷虚拟世界的“温度”,开始微微震颤,不再那么紧绷。

慢慢地,那道冗余数据裂隙周围无形的屏障,在这被安抚的、源自同一“受害者”的意念影响下,如同被温柔融化的冰层,泛起了一圈圈柔和的数据涟漪。一个仅容意识通过的、极不稳定的“入口”,悄然显现出来。

入口后方,并非预想中的黑暗,而是一片……光怪陆离、不断扭曲变幻的数据乱流。像是系统回收站里未被彻底粉碎的记忆碎片,又像是主脑刻意遗忘或无法完全同化的“错误”集合。

“我稳住入口,”苏婉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专注的紧绷,“你们快进去!它维持不了多久!”

林枫没有丝毫犹豫,一道凝练的神念化身率先投入那扭曲的入口。艾瑟儿也立刻将自身意识频率调整到与林枫同步,紧随其后。

就在两人的意识没入裂隙的瞬间——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彻在规则层面的提示音,在林枫和苏婉晴的本体意识中响起。

并非来自主脑的警报,而是……源自林枫龙魂深处,那块一直保持安静的白色石板!

石板上,那温润的生命信息波动骤然变得活跃,投射出一行行闪烁的、由纯粹意念构成的古老文字,并非奥恩海姆的语言,却能被直接理解:

【检测到同源‘文明墓碑’信号……碎片化……高熵化……】

【信号源分析:‘伊甸’核心数据库,‘被遗忘者’回响……】

【信息片段解码中……】

紧接着,一段段更加清晰、却也更加令人心悸的破碎信息,涌入林枫的感知:

“……编号73‘自然之息’星球……文明特征:生物科技,情感共鸣……抵抗时间:3标准周期……沦陷……数据化进程……启动……”

……

“……编号188‘铁与火之歌’星系……文明特征:唯物科技,集体意志……抵抗时间……11标准周期……检测到高价值‘秩序侧’同化因子……优先吸纳……”

……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变量入侵‘伊甸’!威胁等级……重新评估……启动……‘深度净化’预备协议……”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赫然是“主脑”——或者说,创造“伊甸”和推行这“数据天堂”计划的背后存在——征服、同化其他文明的记录!

奥恩海姆,并非个例!

这“伊甸”,也并非唯一的“天堂”!

它是一个庞大的、跨星系的文明同化计划的展示窗口,也是一个……数据处理中心!

而那所谓的“主脑”,其真身,很可能就是“虚空之低语”信奉的那个“绝对秩序”源头的一个……重要节点!

白色石板的突然异动,以及解码出的惊人信息,让林枫瞬间明白,他们闯入的,不仅仅是一个虚拟牢笼,更是一个遍布宇宙的、冰冷吞噬计划的……核心枢纽之一!

就在这时,苏婉晴传来急促的意念:“枫哥!入口不稳定加剧!主脑的扫描波正在靠近这个区域!”

林枫当机立断,神念化身裹挟着刚刚获取的关键信息,与艾瑟儿一同迅速退出数据裂隙。

就在他们的意识回归本体的刹那,那道冗余裂隙在苏婉晴撤去共鸣后,如同愈合的伤口般迅速弥合,消失不见。

天空中,一只原本歌唱的云雀突然停滞了一瞬,猩红的电子眼扫过下方的树林,随即又恢复正常,继续唱着欢快的歌飞走了。

主脑的触须,刚刚与他们擦肩而过。

三人站在橡树下,表面平静,内心却已掀起滔天巨浪。

伊甸的面纱已被揭开一角,露出的不是天堂,而是一个吞噬了无数文明、正在悄然运转的……宇宙级熔炉。

而他们,已然身处这熔炉的核心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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