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室的黑板被人用粉笔写了串词,歪歪扭扭的:“书呆子”“假小子”“富二代”“穷酸样”。赵凯正踮着脚往上面添“社牛”两个字,看见迪卡拉底进来,手一哆嗦,粉笔头掉在地上。
“这是昨天班里互评写的词。”他挠挠头,指着“社牛”两个字,“有人给我贴的,说我见谁都能聊两句,其实我有时候就想一个人待着。”
林小满抱着作业本进来,刚放下就盯着黑板皱眉:“我们宿舍有个女生,因为总考年级第一,被人叫‘书呆子’,说她除了学习啥也不会。可她手工做得可好了,叠的纸玫瑰能以假乱真,就是没人知道。”
“这算啥?”李雪“哐当”一声把书包扔桌上,拉链崩开,滚出个篮球来。“我打小被人叫‘假小子’,因为不爱穿裙子,爱跟男生打球。我妈总说‘你看人家小芳,说话细声细气的’,好像我这样就不正常似的。”
周明宇推了推眼镜,指尖在膝盖上摩挲:“我老家有个远房表姐,三十岁没结婚,被街坊叫‘老姑娘’。上次回去,听见有人背后说‘肯定是挑花了眼,再过两年更没人要’。可她自己开了家花店,每天过得乐呵呵的,比谁都精神。”
迪卡拉底从包里掏出个硬纸板,上面贴满了撕下来的标签——“易碎品”“小心轻放”“此面向上”。他把纸板往桌上一放,标签哗啦啦响。
“你们看这些标签,贴在箱子上,是怕搬运的人弄错。可贴在人身上呢?”他指着“易碎品”三个字,“要是有人总说你‘脆弱’,时间长了,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己经不起事?”
苏拉突然开口,声音有点闷:“我表弟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休学了半年。回学校后,老师总跟同学说‘你们多照顾他点,别让他跑’。结果现在他都上大学了,一跑步就心慌,说‘我不行,我身体不好’。其实他体检啥毛病没有,就是那标签贴得太牢了。”
马克嗤笑一声:“我前公司有个同事,他爸是老板,大家就叫他‘富二代’,说他啥也不会,靠老子混日子。可我见过他加班改方案,改到凌晨三点,比谁都拼。就因为那标签,他做再多事,人家也说‘还不是靠他爸’。”
“标签这东西,就像给人画了个圈。”迪卡拉底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的“书呆子”周围画了个圈,“圈里的人想出去,圈外的人懒得看圈里的真模样。”
林小满突然红了眼眶:“我那宿舍同学,上次手工比赛拿了奖,上台领奖时,有人在底下嘀咕‘书呆子还会这个?’她听见了,下来就把奖状藏起来了,再也没叠过纸玫瑰。”
“我表姐更绝。”周明宇的声音低了些,“去年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对方一见面就说‘听说你是老姑娘,要求别太高’,她直接把咖啡泼在桌上,说‘我是没结婚,不是没人要,你算哪根葱’。现在她见人介绍对象就躲,说‘怕了那些标签’。”
李雪把篮球往地上一拍,“咚”的一声震得粉笔灰都掉下来:“我高中时故意留长头发,穿裙子,结果有人说‘假小子装淑女,真别扭’。后来我想通了,爱叫啥叫啥,我该打球打球,该穿啥穿啥,凭啥让他们给我定规矩?”
她这话让研讨室静了静。窗外的鸽子落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瞅黑板上的字,好像也在琢磨。
“其实贴标签的人,也未必是坏。”苏拉慢慢说,“我妈总说‘南方人都爱吃甜的’,她就是随口一说,没恶意,可我同桌是南方人,最讨厌吃甜的,每次听了都不爱搭理我妈。”
“不是恶意,也能伤人。”迪卡拉底擦掉黑板上的圈,“就像有人说‘胖子都爱吃’,他可能就是觉得顺口,可真有胖子听见了,说不定就不敢多吃了,哪怕他其实很饿。”
赵凯突然笑了:“我想起个事。上次班级聚餐,有人说‘社牛肯定能活跃气氛’,硬拉着我给大家唱歌。我五音不全,唱跑调了,底下人笑半天,说‘原来社牛也有不会的’。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他们,我就爱瞎聊,不爱唱歌。”
“那你咋不说?”李雪挑眉。
“怕人家说‘你这不挺能说的吗,装啥’。”赵凯挠挠头,“被标签框住了,好像就得按标签活着。”
周明宇推了推眼镜:“我表姐前阵子在花店门口贴了张纸,写着‘我是店主,不是老姑娘’。她说‘谁再瞎叫,我就把玫瑰刺儿扎他手上’。现在街坊见了她,都叫‘张老板’,她笑得可开心了。”
迪卡拉底把硬纸板上的标签一张张揭下来,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标签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是啥样,不该由别人贴的纸说了算。”他指着窗外的鸽子,“你看它们,没人说‘这只该往南飞,那只该往北飞’,它们想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
林小满突然站起来:“我明天把同学叠的纸玫瑰拍下来,发班级群里,让他们看看,她不是只会学习。”
“我表弟下周有马拉松比赛,我陪他去跑。”苏拉眼里闪着光,“我跟他说,你要是跑不动,咱就走,要是能跑,就别管别人说过啥。”
李雪把篮球往肩上一扛:“我明天穿球衣去上课,谁爱说啥说啥,老娘高兴。”
夕阳把黑板照得金灿灿的,迪卡拉底拿起板擦,一下下擦掉那些歪歪扭扭的词。“今天就到这儿。”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回去想想,你身上被贴了啥标签?那些标签,配得上真实的你吗?”
大家收拾东西时,赵凯在黑板角落写了行小字:“我是赵凯,不是社牛,也不是闷葫芦,我就是我。”写完他自己笑了,好像卸下了啥包袱。
林小满掏出手机,翻出同学叠的纸玫瑰照片,屏幕亮得晃眼。李雪扛着篮球往外走,脚步咚咚响,像在跟谁宣战。
走廊里飘来鸽子的咕咕声,好像在说,天空那么大,别被一张小标签困住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