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室的门被推开时,林小满正对着镜子扯围巾,围巾缠了三圈,把脖子勒得像刚出锅的酱肘子。她看见苏拉进来,急得直跺脚:“你看我这样,是不是显得亲近点?待会儿要见我那远房表姐,好几年没见,我妈说‘可得热络点,别让人觉得生分’。”
苏拉伸手帮她解围巾,指尖碰到她脖子时,林小满“嘶”地吸了口凉气:“勒太紧了,亲不亲近不在围巾上。”她把围巾松到能塞进两个手指头,“我姑和我婶住对门,天天一起买菜做饭,上个月因为借了把剪刀没还,吵得差点掀了房顶。”
这话刚落地,赵凯抱着个篮球闯进来,球衣上还沾着草屑。“说到这个,我可太有体会了。”他把篮球往桌上一砸,震得马克的水杯都晃了晃,“我前阵子处了个对象,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她上班我送,下班我接,结果人家说‘你这样我喘不过气’,分了。”
马克刚咬了口包子,闻言差点噎着:“我相反,我邻居搬来三年,我就知道他姓王,上次楼道里遇见,他问我‘你是租这儿的吧’,其实我住他对门。”他把包子皮咽下去,“我妈说我‘冷血’,可我就觉得,各过各的挺好,别瞎掺和。”
迪卡拉底抱着个玻璃鱼缸走进来,缸里两条小金鱼,隔着半掌宽的距离游着,谁也不碰谁。他把鱼缸放窗台上,阳光照进去,鱼影在墙上晃悠悠的。
“你们看这两条鱼。”他指着鱼缸,“离得远了,好像孤零零的;离得太近,尾巴扫着尾巴,反而容易打架。人也一样,这距离得找个舒服的劲儿。”
周明宇推了推眼镜,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我姑姥住在我家隔壁,每天早上六点就来敲门,‘小宇起来没?我给你煮了鸡蛋’,晚上十点还来送水果,说‘吃点再睡’。我妈说‘老人是疼你’,可我写作业时总盼着她别来,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这就是‘关心则乱’。”苏拉从包里翻出张老照片,是她和奶奶的合影,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个靠垫。“我奶奶以前跟我们住,总爱翻我书包,看我日记,说‘我还能害你?’后来我跟她好好说,‘奶奶,我写作业时您别进来,写完了我给您读’,她刚开始不高兴,后来慢慢习惯了,现在我俩处得挺好,她织毛衣,我看书,各干各的,谁也不打扰谁。”
赵凯摸了摸下巴:“我那对象也是,我总怕她觉得我不在乎,天天问‘吃了吗’‘在干啥’,结果她跟我说‘你能不能别老盯着我?我也有自己的事’。现在想想,是我把‘在乎’和‘黏着’弄混了。”
马克突然笑了:“我那邻居王大哥,上周他家水管爆了,我帮他找了修理工,他请我吃了顿饺子。现在遇见了,能聊两句‘今天天气不错’,比以前强多了。原来距离这东西,得有个缺口,让人家能进来,也能出去。”
迪卡拉底拿起鱼缸旁边的小网,轻轻拨了下水面,两条鱼往两边游了游,又慢慢凑回来,保持着刚才的距离。“这叫‘刺猬效应’。”他说,“天冷的时候,刺猬想靠在一起取暖,可刺儿扎着彼此,只能离得不远不近,既能暖着,又不疼。”
“那咋找这个距离呢?”林小满皱着眉,“我表姐等会儿就到,我总不能跟她说‘咱保持一米距离’吧?”
“看对方的反应呗。”苏拉把照片收起来,“你跟她说话时,她要是往后退,就说明离太近了;要是她总看表,说不定是想走了。这距离不是尺子量出来的,是心里感觉出来的。”
李雪不知啥时候进来的,刚坐下就接话:“我闺蜜跟我住一个小区,我俩约好‘有事打电话,没事不串门’。上次我发烧,她买了药放我门口,敲敲门就走,说‘好了给我报个信’。我觉得这距离就挺好,不冷不热,刚好能接住对方的难处。”
周明宇在笔记本上写了句话,又划掉,最后改成:“尊重就是,知道人家有扇门,你可以敲,但别硬闯。”他念出来时,声音不大,却挺清楚。
迪卡拉底把鱼缸往窗边挪了挪,让阳光照得更匀些:“其实啊,这距离的学问,说到底是俩字——‘尊重’。尊重人家需要自己的空间,也尊重自己需要的舒服。就像这鱼缸里的水,多了少了都不行,得刚好能让鱼转开身,又能看见彼此。”
林小满突然把围巾又松了松,露出半截脖子:“我想好了,见了表姐,先问问她最近咋样,她要是愿意说,我就多听;要是不爱说,我就跟她聊聊小时候的事,别瞎打听她现在的工作家庭,省得她不自在。”
赵凯拿起篮球:“等会儿我给前对象发个消息,就说‘上次是我太黏人了,对不起’,至于她回不回,就看她的意思了,不强求。”
马克把最后一口包子吃完,擦了擦手:“晚上我问问王大哥,要不要一起看球赛,他要是说‘不了’,我就自己看,也挺好。”
窗外的阳光慢慢移开,鱼缸里的鱼影淡了些。迪卡拉底看了眼表:“今天就到这儿。回去琢磨琢磨,你和身边人的距离,是太近了,太远了,还是刚好那股舒服的劲儿?”
林小满收拾东西时,围巾被风吹到地上,她捡起来,没再往脖子上缠,就搭在胳膊上。“这样挺好,自在。”她说着,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好像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赵凯拍着篮球往门口走,嘴里哼着歌,调子挺欢实。马克则对着窗外看了会儿,嘴角带着点笑,像是想起了王大哥家饺子的味道。
走廊里传来林小满的声音,大概是遇见了表姐,说的是“好久不见,你瘦了呀”,听着不紧不慢,挺舒服的。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带着点花香,好像连空气都变得松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