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役驻地位于时渊主体结构的一处延伸臂环,名为“砺锋回廊”。这里没有主序世界的日月轮转,时间流速也被精确调控,以适应高强度的训练与任务。回廊内部空间折叠,每一位候选者都拥有独立的、可根据心意调节环境的居所和专属训练场。
凌九天的居所被安排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弦波节点上,按照慕时雨的说法,这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干扰,方便进行“重点培养”。他刚安顿下来,身份时计便收到了第一条专属指令:
“候选者凌九天,鉴于你在试炼中展现出的时序亲和性及特殊资质,现提前开启‘深潜者’预备训练模块。首个实践任务:‘修复唐朝贞观年间,陇西道‘赤雨’异常气象事件造成的时间涟漪。’任务详情及辅助资料已传输。任务执行时间:标准时十二小时后。引导者:慕时雨。”
指令简洁明了,同时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关于唐朝陇西道的地理人文,关于“赤雨”事件的历史记载(天降赤色雨水,三日不绝,草木枯败,牲畜癫狂),以及时间管理局监测到的、因该事件产生的微小但持续扩散的时间涟漪数据包。
“深潜者……”凌九天咀嚼着这个称谓。这似乎是一种专门负责处理历史时间线细微扰动的高级执剑人分支,需要对时间有着极高的敏感度和精准的操控力。
十二小时后,他准时出现在砺锋回廊的第三传送厅。慕时雨已经在那里等候,她换上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银灰色紧身作战服,勾勒出矫健的身姿,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静。
“深潜任务,不同于大规模的时间维稳。”慕时雨没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我们的目标是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除‘病变’的时间涟漪,而不对主体历史脉络造成任何可见的创伤。这意味着,力量必须极度内敛,操作必须绝对精确。”
她抬手激活了传送阵:“此次任务,我负责监督与策应,主要操作由你执行。我会根据你的表现进行评估。记住,在历史现场,我们只是观察者与修复者,除非万不得已,绝不与历史人物产生交集,绝不显露超凡力量。”
光芒闪过,两人消失在传送厅。
轻微的失重感后,凌九天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略显荒凉的古道上。天空是正常的蔚蓝色,远处有起伏的山峦,脚下是夯实的黄土路,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草木的气息。这里就是唐朝陇西道,赤雨事件发生前的某个时间点。
“时间锚点设定在事件发生前十二个时辰。”慕时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本人则如同融入了周围环境,气息变得若有若无,“根据监测,时间涟漪的源头,就在前方三十里处的‘落霞坡’。我们需要在赤雨降临前,找到并修复它。”
凌九天点头,收敛自身所有气息,如同一个普通的旅人,沿着古道向前行去。他尝试运转时渊之瞳,但按照慕时雨的指导,将探查范围压缩到极小,只感知周围细微的时间流异常。
行走在千年前的故土,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里的时空结构,比起时渊和星垣界,显得“单薄”而“脆弱”,仿佛稍大的力量波动就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这也让他更加理解了“深潜者”为何需要如此精细的操作。
沿途,他看到了零星的村落,田地里劳作的农夫,赶着牲口的商队。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而鲜活,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他谨记慕时雨的告诫,没有与任何人有视线或言语的交流,如同一个匆匆过客。
随着靠近落霞坡,他通过时渊之瞳,逐渐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涟漪”。那感觉就像平静湖面下的一缕暗流,细微,却在不断扰动周围正常的时间弦,使其产生微弱的、指向未来的扭曲。而这扭曲的汇聚点,正对应着史料中记载的“赤雨”降临之时。
“感知到了吗?”慕时雨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
“嗯,很细微,但确实在累积。”凌九天回应,“源头似乎就在坡顶。”
“小心接近。时间涟漪有时会自发产生防御机制,或者吸引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两人悄无声息地登上落霞坡。坡顶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在时渊之瞳的视野里,坡顶中央的区域,时间弦的扭曲尤为明显,像是一个无形的漩涡。
凌九天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分析这涟漪的构成。他发现,这涟漪的核心,并非某种强大的能量爆发,反而更像是一种……“信息淤积”?无数细微的、带着强烈不甘与怨恨的精神信息碎片,不知因何缘故,淤积在此处的时间节点上,与天地间的某种水汽法则产生了诡异的共鸣,并开始扭曲时间,指向一个即将发生的、符合这股怨念的“异常气象”。
“是人为?还是自然形成的灵异现象?”凌九天心中疑惑。他尝试引动一丝混沌钟的秩序之力,极其缓慢地靠近那无形的涟漪漩涡,准备像之前修复历史断点一样,将其抚平、疏导。
然而,就在他的秩序之力即将触及涟漪核心的刹那——
“嗡!”
一股阴冷、污浊、充满憎恨的意念猛地从涟漪中爆发出来!同时,周围的空间光线一暗,仿佛瞬间从白昼步入黄昏!原本正常的野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息弥漫开来!
“小心!是‘历史怨念’聚合体!它被你的秩序之力刺激苏醒了!”慕时雨警示道。
只见那涟漪中心,一团模糊不清、由无数痛苦扭曲人脸构成的暗红色雾状凝聚体缓缓升起,发出无声的尖啸,携带着污秽时间的力量,朝着凌九天猛扑过来!它所过之处,时间流变得粘稠而混乱,草木的生死在瞬间循环了无数次!
凌九天脸色微变,这玩意儿的能量层级不高,但性质极其污秽,一旦被缠上,不仅任务失败,自身的时间感知也可能被污染。
他不能使用大威力的招式,那样会直接撕裂这片脆弱的历史时空。
电光火石间,他回想起混沌钟那“抚平混乱”、“界定清浊”的本质。他放弃了攻击的念头,双手虚抱,引动混沌钟碎片的力量,在身前构筑了一个微型的、旋转的秩序力场。
“定!”
他低喝一声,将那扑来的历史怨念聚合体笼罩进秩序力场之中。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污秽的怨念与纯净的秩序之力剧烈冲突,发出刺耳的侵蚀声。那聚合体疯狂挣扎,无数人脸扭曲咆哮,试图污染秩序力场。
凌九天全力维持着力场的稳定,同时以时渊之瞳解析着这怨念的构成。他发现,这些怨念碎片,似乎都指向了不久前发生在此地的一场惨烈屠杀——一队商旅被马贼劫杀,尸骨无存,强烈的怨气在特殊的地脉节点淤积不散,最终引动了天象异变。
“原来如此……并非天灾,实为人祸积累的恶果。”凌九天心中明了。单纯的抚平或许不够,需要……超度。
他分出一缕心神,运转起当初在星垣界某处佛寺遗迹中偶然学到的、最基础的安魂法咒,将其意蕴融入秩序力场之中。秩序之力不再仅仅是镇压,更带上了净化与安抚的意味。
渐渐地,那狂暴的怨念聚合体挣扎的幅度变小了,扭曲的人脸上,痛苦之色稍减,似乎那无尽的恨意得到了一丝丝的缓解。
趁此机会,凌九天操控秩序力场缓缓收缩,将净化后的、不再具有破坏性的精神信息碎片,小心翼翼地引导、疏散,让其回归时间长河的自然循环之中。
当最后一缕暗红色雾气消散,坡顶恢复了正常的光线,枯萎的野草也重新焕发出生机(在时间层面上被修复),那诡异的时间涟漪彻底平复。
天空,依旧蔚蓝。预想中的“赤雨”,自然不会再次降临。历史被悄无声息地拨回了正轨。
凌九天长长舒了一口气,额角隐见汗珠。这次任务看似规模不大,但对心神的消耗和操作的精细要求,却极高。
慕时雨的身影在他旁边缓缓凝实,看着恢复平静的落霞坡,点了点头:“处理得不错。以秩序之力为基,辅以安抚之意,化解怨念而非强行摧毁,最大程度减少了对历史现场的扰动。这次任务,评价:优良。”
她看向凌九天,眼中闪过一丝认可:“你的时序掌控力,比我想象的还要细腻。看来,‘深潜者’这条路,或许真的适合你。”
凌九天微微躬身:“多谢执剑大人指引。”
“走吧,返回时渊。你需要时间消化这次任务的经验。”慕时雨再次激活了传送。
光芒笼罩中,凌九天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千年前的土地。深潜初行,只是开始。在浩瀚的时间之海中,还有无数类似的“涟漪”需要抚平。而他也隐约感觉到,这次任务中接触到的“历史怨念”,其性质与妹妹凌霜体内的黑潮,似乎有着某种微妙的、令人不安的相似性……
修复时间线的道路,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