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连三十鞭都不想罚你的，但我知道你肯定无法接受。”
苦说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只是象征性的惩罚了你一下。”
林煜默然，原来是这样。
“尽管如此，我还是把你当成亲传弟子来看待。”
“也希望你不要心生芥蒂。”
“师父。”
林煜喉咙动了动，喊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虽说苦说没有教他核心秘术，但原因林煜明白，作为师父而言，苦说对他已经很好了。
“你加入教派也有许多时间了。”
林煜点点头，是很长一段时间。
“你的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苦说略微停顿，“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这不是坏事。”
善良吗？
林煜沉默，他很怀疑。
“你也很有耐心，只是有些时候你太心急了。”
“耐心，和心急不是完全相反吗？”苦说的话让林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耐心和心急并不冲突，事实上，它们完全可以同时出现。”
苦说简单解释，但没有多说。
“虽说你不是真正的均衡弟子，但我希望你能尽量按照均衡戒律行事。”
“它并不仅仅只是束缚你的限制，同时也是维持艾欧尼亚平衡的准则。”
林煜低下头，所以，苦说的意思还是认为他不应该杀烬吗？
“你觉得这个村子怎么样？”
看到林煜这个样子，苦说问了一个问题。
“村子？”林煜的眼中闪过疑惑，迟疑着回答：“很好啊。”
虽说这个村子很小，也很穷困，但在均衡教派脚下，至少不会出现危险。
那就已经很好了。
“是啊，这个村子很好。”
“整个艾欧尼亚其实就是一个大一点的村子，我们维护平衡，保护的是整个村子的安危，而不是单独某一个某一些人。”
苦说继续说：“若寻求平衡，唯行必要之举。”
“观商者之法，乃得洞见。”
“纵使天平左右数物各异，然配平仅需最微之码。”
“如是，且因万物皆无尽善极恶，故当审时度势，舍一而救众，谓之，天平之诫。”
林煜听完后，细细斟酌苦说的这段话。
苦说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告诉林煜只做必要的事，权衡利弊之后，救更多的人。
他能听懂，但——
“万物皆无尽善极恶，金魔不算极恶吗？”
“舍一而救众，可一就活该被舍弃吗？”
林煜的双眼中迷茫，呢喃道。
但苦说的解释却铿锵有力。
“无论金魔是不是极恶，都应该由俗世中的长老们自行处置，而不是我们私自判决。”
“俗世之中自有一套规则，私自破坏便是打破这套规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至于后一个问题，苦说沉吟一番后才说。
“小煜，舍一而救众并不是一个应不应该或者对错与否的问题。”
“它仅仅只是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能救下更多的一方，无关乎善恶对错。”
“一被无辜舍弃，但人力有时穷，这边是一个无辜的一，另一边却是无数个无辜的一。”
听上去有些像电车难题了，哈。
林煜轻轻呼出一口气，但电车难题并不直观。
他想到了另一个更相似也更尖锐的问题。
切嗣问题。
“师父，如果说一条船快要破了，上面载着五百人，”林煜将那个问题问了出来：“要么五百个人一起死，要么把其中两百人扔下去，另外三百人活下来，你会怎么选呢？”
这个问题要更尖锐一些。
几乎没有犹豫，苦说立刻就做出了回答：“救三百人！”
林煜猜到师父一定会这么选，但重点是后续的问题：“可是那两百人就该死吗？”
“但是有三百个人活下来了不是吗？”苦说反问。
林煜继续问：“后面船残破的更厉害了，剩下的三百人分成一百人和两百人，该怎么选呢？”
“救两百人。”苦说再次毫不犹豫，没有一丝迟疑的回答。
但这一次没等林煜继续问，苦说就接着说，他已经知道了林煜想说的是什么。
“小煜，我之前说你是个善良的人，善良是一个美好的品质。”
“但并不全是好事，有时，它会蒙蔽你的双眼。”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是谁问的，又想表达什么，”苦说看着林煜的双眼：“但这个问题很简单，如果你觉得很难选，那只能说明，你被你的善良欺骗了。”
“再问一万遍，我的回答也是救更多人。”
“若是因为没能救下更多人而痛苦，那么不妨换个角度想，如果你没有做出选择，那么所有人都会死，但至少你救了三百人不是吗？”
“即便后续还要再做出选择，但救下更多人肯定是没错的，无论站在任何角度想，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倘若有人因此而指责你，因为你的原因导致了无辜的人丧生。”
苦说的语言掷地有声，盯着林煜的双眼中充满坚决：“那他一定不是个好人。”
拍拍林煜的肩膀。
“你还很年轻，思维容易陷入自我怀疑，做事又有些冲动。”
“我和你单独出来说这些，是希望你以后做事三思。”
“你击杀了金魔，是好事吗？”苦说点点头，肯定的说：“没错，是好事。”
林煜没想到苦说居然会认可他的行为。
然而苦说话锋一转：“或许只考虑这件事，你杀掉金魔是一件好事，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后果？”林煜低声喃喃，“我不知道。”
杀掉烬就结束了，要说后果，无非是回山门被惩戒一番，这个结果他可以接受。
“唉，”苦说叹息一声：“你有没有想过，你私自击杀金魔，这种行为若是正确的，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权力处决他们认为的罪犯。”
“这……”林煜还真没想过这一条，不过他还是辩解道：“可我确信他就是金魔。”
“与他是不是金魔没有关系。”苦说摇摇头，“而是你是否能肆意处决普通人。”
“或许你可以说，你能保证你杀的都是坏人，但问题是，人都是会变的。”
“金魔不过是一个狡猾的凡人，作恶多端被制裁。”
“可若是你作恶的话，又有谁来管你呢？”
林煜很想说，自己不会那么做，但这种保证没有意义。
苦说说的没错，人都是会变的，无论当时说的多么信誓旦旦，思想改变之后几乎判若两人。
“你应该清楚，艾欧尼亚的超凡力量极少出手，就是担心影响到凡俗生活。”
林煜想起在伽林，朔极寺和修道院的大师们出手很麻烦。
“所以我希望你即便以后离开教派，做事之前也要务必考虑周全。”
“普通民众的生命太脆弱了，你一举一动都可能会对他们产生相当严重的影响。”
苦说轻声开口。
他没有教林煜均衡教派的核心本领，但林煜身负符文和那种庞大的能量，本身就是行走的炸弹。
“我明白了。”
沉默了许久，林煜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