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超缓缓睁开一直眯着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他看了看周挺手中那根韧性极佳的白蜡杆长棍,又摸了摸自己腰间那根乌沉沉的、不过小臂长短的棍子,点了点头。
“可。”他只说了一个字。
两人没有划圈,只是相对而立。
周挺长棍一振,挽了个棍花,棍尖遥指刘超,气势沉凝。而刘超,只是随意地将那根短棍握在手中,斜指地面,全身松松垮垮,仿佛到处都是破绽。
周挺不敢大意,低喝一声,长棍如毒龙出洞,带着凌厉的风声,直点刘超咽喉!棍未至,劲风已扑面!
就在棍尖即将及体的刹那,刘超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不是后退,而是迎着长棍,向前踏出了一小步!同时,他手中那根乌沉短棍如同拥有了生命般,自下而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撩起,不是格挡,而是精准无比地搭在了长棍前段三分之一的某一点上!
“啪!”
一声轻响。
周挺只觉得手中长棍猛地一沉,一股奇异的旋转力道从棍身传来,他志在必得的一记直刺,竟然被这轻轻一搭一带,彻底引偏了方向,棍尖擦着刘超的肩头滑过,刺在了空处!
不等他变招,刘超手腕一抖,那根乌沉短棍如同附骨之疽,沿着长棍的棍身向上疾滑,直点周挺握棍的双手!
周挺大惊,急忙撤步回棍,想要荡开短棍。然而刘超的短棍却如同鬼魅,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每一次都精准地点在长棍发力最薄弱、或者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节点上。
“啪!啪!啪!”清脆的碰撞声连绵响起。
周挺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粘稠大网,空有一身力气和精妙棍法,却完全施展不开。那根短短的乌沉棍,总能在他招式将发未发之际,提前截断,或是引偏。他舞动长棍,虎虎生风,看似威猛,却连刘超的衣角都碰不到,反而被那神出鬼没的短棍逼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
不过十来个回合,周挺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人对战,而是在和一片无所不在的阴影搏斗。
突然,刘超短棍再次点出,这一次,不是点向长棍,而是趁周挺回防不及,短棍如同灵蛇般穿过棍影,轻轻在他持棍的右手腕脉门上一点。
周挺整条右臂一麻,长棍几乎脱手。
刘超并未追击,短棍收回,依旧斜指地面,身形重新恢复了那副松松垮垮的样子。
周挺握着发麻的手腕,看着对面气息均匀、仿佛刚才只是随意活动了一下的刘超,脸上再无半分自信,只剩下深深的挫败与敬畏。他深吸一口气,将长棍顿在地上,抱拳躬身,声音干涩:
“刘将军棍法通神……卑职……心服口服!”
刘超微微颔首,再次眯上了眼睛,手指重新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根乌沉短棍,仿佛刚才那场迅捷而压倒性的胜利,与他毫无关系。
校场之上,寂静无声。
宋涛的鬼魅匕术,马在岭的绝对力量,刘超的神奇棍技……这三位新任将领,已然用无可辩驳的实力,在右虞侯军千余悍卒心中,投下了三块沉重无比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投向了剩下的两人——双手始终拢在袖中、站姿如松的孙久山,以及面色温和、眼神却透着睿智的陈久。
挑战,似乎才刚刚进入高潮。而这右虞侯军的天空,已然风云变色。
校场之上,空气仿佛被宋涛的鬼魅、马在岭的霸烈、刘超的精准层层挤压,变得粘稠而沉重。千余士卒胸膛里那股不服的戾气,被这三场干脆利落到近乎残酷的比试,硬生生捶打、锻压,渐渐变了形状,化作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敬畏,混杂着残余的不甘,以及一丝被彻底点燃、想要窥探最后两人深浅的执拗。
目光,沉甸甸地,如同汇聚的溪流,最终都流淌向那依旧静立原处的两人——孙久山与陈久。
孙久山双手依旧拢在袖中,身姿挺拔如崖畔孤松,任凭场中风云激荡,他自岿然不动,脸上是经年风霜雕刻出的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而陈久,面色温和,眼神清亮,仿佛眼前这一切激烈的对抗,都只是他眼中推演的棋局,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了然。
短暂的沉寂被打破。一名身形并不算高大,但步履异常轻灵,眼神锐利如隼的士卒走了出来。他叫侯通,军中斥候出身,尤擅贴身短打和小巧擒拿,身法迅捷,出手刁钻。他没有看别人,目光直直落在孙久山身上。
“孙将军!”侯通抱拳,声音带着斥候特有的干脆,“卑职侯通,惯使些近身缠斗的粗浅功夫,见将军气度沉凝,下盘如山,斗胆请将军指点几手!不动兵刃,只论拳脚擒拿,不知将军可愿赐教?”
他挑战的方式很聪明,避开了力量与兵刃的正面碰撞,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显然是想以巧破“稳”。
孙久山闻言,那古井无波的脸上,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干涸大地的一道浅痕。他缓缓将拢在袖中的双手抽出。那是一双骨节粗大、布满厚茧和老皮的手,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刻着岁月的风沙与征战的血火。
“好。”他只吐出一个字,沉厚沙哑。他向前迈出一步,依旧是那个松沉如山的站姿,甚至连起手式都未曾摆开,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仿佛全身都是破绽,又仿佛全身毫无破绽。
侯通不敢有丝毫大意,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气息瞬间变得飘忽起来。他脚下步伐变幻,如同灵猫踏雪,绕着孙久山缓缓游走,寻找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突然,他动了!身影一晃,带起一道残影,并非直线突进,而是以一个诡异的弧线切向孙久山左侧后方,左手如电,五指成爪,直扣孙久山左肩井穴,同时右腿悄无声息地扫向孙久山支撑重心的右脚脚踝!
这一下声东击西,迅捷狠辣,正是他惯用的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