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管网的混凝土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在密闭空间中回荡。陆明锐打头，镶嵌在AR-15上的战术手电划破黑暗，光束在潮湿的墙壁上跳跃。佩德罗和阿尔特塔紧跟其后，背负的药品和食物让他们的步伐略显沉重。
“还有多远？”陆明锐压低声音问道，耳朵却捕捉着管道内任何异常的声响。
“大概再走十分钟，”佩德罗喘息着回答，“前面会有一个岔路口，向右转就能到达我们的避难所入口。”
阿尔特塔补充道：“我们出来时在路口做了标记，用白色油漆画了个箭头。”
陆明锐点头，放慢脚步。他的感官高度警觉，AR15步枪随时处于待发状态。尽管两个学生声称这条路线相对安全，末日世界中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他注意到墙壁上的一些刮痕——很深，不像是机械造成的，更像是某种力量极大的生物留下的。
又前行了约莫十分钟，正如佩德罗所说，通道分岔处出现了一个粗糙的白色箭头。向右转后不久，前方隐约传来人声和光亮。
通道尽头是一扇加固过的铁门，门上有简陋的观察孔。佩德罗上前有节奏地敲了敲门——三短一长，显然是约定好的信号。
铁门上的小窗打开，一双警惕的眼睛向外张望，随即响起惊喜的声音：“是佩德罗和阿尔特塔！他们回来了！”
门闩被拉开，铁门缓缓打开，眼前豁然开朗。
陆明锐眯起眼睛，适应突然增强的光线。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入口处，看上去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地下停车场或者应急避难所。空间被各种柜子、屏风和杂物分隔成多个区域，形成了许多简易“房间”。
汽油灯、煤油灯、充电式应急灯和小火堆散布在各处，驱散了地下的黑暗，投下跳动的光影。空气中混合着烟味、食物烹饪的味道和人群聚居的独特气息——并不好闻，但比外面世界的尸臭好得多。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这里的人群。将近三百名巴塞罗那大学的学生在这里找到了暂时的庇护。有些人围坐在小火堆旁低声交谈，有些人在整理物资，还有些人躺在简易床铺上休息。虽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和忧虑，但这里依然保持着基本的秩序和希望。
“佩德罗！感谢上帝你们回来了！”一个红发女孩冲过来拥抱了他，随后是阿尔特塔。
很快，更多人围了上来，欢迎两人的回归。但当人们注意到只有两人回来时，欢快的气氛顿时沉寂下来。
“加西亚呢？”有人轻声问道。
佩德罗低下头，声音哽咽：“他...他没逃出来。我们没能保护好他。”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和低声的祈祷。阿尔特塔补充道：“我们让他安息了，没有痛苦。”
这时，人们的目光转向了一直静静站在后面的陆明锐。他全副武装的形象与学生们格格不入，顿时引起了警惕和好奇。
“这位是陆明锐，”佩德罗介绍道，“没有他，我们不可能拿到药回来。他在码头救了我们的命。”
陆明锐微微点头，目光快速扫视整个避难所，评估着环境和潜在威胁。他的右手始终靠近大腿侧的格洛克17手枪，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一个身材高大的学生走上前来，：“感谢你帮助我们的朋友。我是马尔科，学生委员会的成员之一。欢迎来到我们的临时家园，虽然简陋，但相对安全。”
“暂时的安全也是宝贵的。”陆明锐简洁地回答，目光依然在巡视四周，“你们组织得不错。”
马科斯苦笑了一下：“我们尽力而为。药品带来了吗？医护区急需。”
佩德罗立刻卸下背包，拿出找到的药品箱。几个医学生模样的人立即上前接过，匆匆向避难所的一个角落走去，那里显然被划为了医疗区域。
阿尔特塔则开始分发带来的食物，引起了一阵小规模的欢呼。在这末日环境中，食物和药品比黄金还要珍贵。
趁着混乱，佩德罗靠近陆明锐低声道：“我去问问裴清在哪里。你稍等片刻。”
陆明锐点头，站在原地观察这个地下社区。学生们用课桌和柜子搭建了简易防线，入口处有轮班守卫，甚至还有人试图用简陋的材料制造武器——从削尖的钢管到自制的弓弩。求生意志令人印象深刻，但装备的简陋也让陆明锐暗自摇头。
这些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外面那些“行走的尸体”有多危险，特别是那些开始变异的种类。他注意到墙壁上的一些抓痕与管道中看到的类似，但似乎没人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几分钟后，佩德罗回来了，带着陆明锐穿过拥挤的空间，七弯八拐地走向避难所的一个偏僻角落。这里比其它区域更加昏暗，堆满了各种机械零件和电子设备，像是个临时作坊。
在一个用书柜隔出的小空间里，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戴着电焊面具，手中喷枪喷出耀眼的蓝色火焰，正在焊接什么装置。焊接的火花四溅，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裴清！”佩德罗叫了一声。
焊接声停止，那人关掉喷枪，抬起面具转过头来。看到佩德罗和陆明锐，他显得有些惊讶，特别是对陆明锐这个东方面孔的出现。
佩德罗用西班牙语快速解释着来意，但裴清似乎更关注陆明锐。当佩德罗提到需要知道安全的船舶加油站位置时，裴清终于摘下面具，露出了整张脸。
陆明锐这才看清对方——典型的东亚人面孔，清秀但带着油污，看起来二十出头，眼神中有着技术人员特有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你需要船舶加油站的位置？”裴清用带口音的西班牙语问道，声音轻柔，与他手中粗犷的焊接设备形成反差。
陆明锐改用中文回答：“是的，我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加油站，有柴油供应，最好有维修设施。”
听到母语，裴清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惊喜，也用中文回应：“你是东大人？”
“陆明锐，”他简单自我介绍，“从海上来的，有船，需要补给。”
裴清放下手中的工具，擦了擦额上的汗：“我叫裴清，轮机工程专业的。”他指了指周围的各种机械零件，“平时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
陆明锐的目光落在裴清刚才焊接的设备上。那看起来像是个改装过的喷枪，但经过精心改造，连接着一个小型燃料罐和加压装置。
“这是...火焰喷射器？”陆明锐挑眉问道，语气中带着专业性的欣赏。
裴清略显自豪地点头：“用普通的丙烷罐改造的，加压系统来自废弃的灭火器，喷射距离大概有十米左右。面对那些...东西，火焰比大多数武器都有效。”
陆明锐仔细观察这个自制武器。做工粗糙但设计合理，不笨重，关键部位加固得当，可见制造者不仅懂机械，还有实用思维。
“你很擅长这个，”陆明锐评价道，“为什么留在大学不尝试去找一下战斗的队伍？他们应该有更多资源。”
裴清苦笑：“尝试过。但...我战斗力不高。”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影，“外面不像表面上那么安全。我还是觉得这里更适合我。”
陆明锐敏锐地捕捉到了裴清话中的隐情，但没有立即追问。他心中暗喜——这不正是他急需的人才吗？一个懂轮机又擅长机械的工程师，对于远洋航行来说价值连城。
“轮机员啊，”陆明锐心中暗道，“这不是瞌睡碰枕头了吗？”他和表姑夫郑大副都是经验丰富的水手，但对于复杂的轮机系统维护却只能算略知皮毛。有了专业人员的加入，回国的旅程将多了数倍保障。
“你好，”陆明锐直视裴清的眼睛，语气诚挚，“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国吗？我们有自己的船，足够大的远洋游艇，只是需要懂轮机的人维护。”
裴清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震惊了，张了张嘴却没立即回答。回国是他梦寐以求的，自从灾难爆发后，他无时无刻不担心国内的家人。但他早已绝望——大使馆联系不上，商业航班全部停飞，海上路线又危机四伏，他一个人根本走不了。
“我，我不会战斗。”裴清最终局促地说，害怕自己会被视为累赘，“我只是个工程师，面对那些怪物...我可能会拖后腿。”
陆明锐摇头：“不需要你成为战士。我们需要的是你的技术。多个人多份力量，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力量微小，就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国。”
裴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佩德罗。经历过军方庇护所的不幸的遭遇，又和这些同学共度生死，他与佩德罗等人的感情显然比刚刚认识的陆明锐要深厚得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一个年轻女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写满了焦虑。
“佩德罗！不好了，生病的同学体温还在升高！”她急切地报告，“玛丽莎说普通的消炎药根本没有多少效果，他们需要更强效的药物！”
佩德罗脸色顿时变得凝重：“带我去看看！”
女孩领着他们穿过避难所，来到被划分为医护区的角落。这里用床单和屏风隔出了几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几个学生正在忙碌地照顾病人。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疾病特有的气息。
三张简易床铺上各躺着一个学生，一动不动，脸色潮红，呼吸急促而浅薄。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显然是医学生——正用湿布为其中一人擦拭额头降温。病人的嘴唇干裂，额头上布满汗珠，显然正在高烧中挣扎。
佩德罗立即上前与她低声交谈，语气焦急。陆明锐站在稍远处，敏锐地观察着病患的情况。他注意到这些学生身上没有明显外伤，更没有丧尸袭击留下的咬痕或抓痕。病症看起来像是严重感染或某种瘟疫，而非正在进行的变异过程。
这种区别很重要。陆明锐在过去的十五天里见过足够多的变异过程——通常更快，更暴力，伴随着明显的身体扭曲和攻击性行为。这些学生只是...生病了。
医学生玛丽莎抬头看向佩德罗，眼中满是绝望：“普通的抗生素完全无效。他们的体温已经超过40度，如果再不用强效消炎药，恐怕...”她没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交谈过后，佩德罗脸色沉重地走过来，带着陆明锐和裴清走出医护区，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可能我们的交易需要修改一下规则了。”佩德罗对陆明锐说，声音中带着无奈。
陆明锐看了看裴清，点了点头：“我也想修改。”
“你先说。”佩德罗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需要这个人，”陆明锐指向裴清，“我把他带回国去。”
佩德罗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更加严肃：“那我们需要你和我们去医院找药！市中心医院才有强效的消炎退烧药，普通的抗生素对他们不起作用。没有这些药，他们可能撑不过几天。”
陆明锐的眉头紧锁。医院在末日中通常是最危险的地方之一，感染者密度极高，而且...丧尸越多的地方就越容易产生变异体。
佩德罗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声音低沉下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之前我们派过小队去那家医院。他们装备不错，而且都是体育生。”
他的目光变得遥远而痛苦：“他们再也没回来。我们只通过对讲机听到了...听到了最后的声音。”佩德罗的声音几乎耳语，“不是枪声，而是尖叫...和某种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嘶吼声。然后是对讲机被砸碎的声音，最后只剩静电噪音。”
阿尔特塔补充道，脸色苍白：“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人敢靠近那家医院。但现在...我们没有选择。”
陆明锐低头沉思，快速评估风险与收益。医院无疑是高风险区域——不仅是普通丧尸，而且百分百确定有变异体的存在。但裴清的价值毋庸置疑，不仅是回国航程的关键，他制造和维修武器的能力也非常宝贵。
更何况，那些生病的年轻人让陆明锐想起了自己可能还活着的亲人。在这种末日环境下，任何一点人性的微光都值得守护。
“医院的具体位置？建筑布局？药房在哪里？你们有多少人可以参与？有什么装备？”陆明锐提出一连串专业问题。
佩德罗显然已经思考过这些：“市中心医院，距离大约三公里。我们有建筑图纸，药房在主楼一层西侧。我们有五个人可以参与，包括我和阿尔特塔，门德斯，德昂，裴清。装备...主要是冷兵器和我们的步枪，子弹不多。”他苦涩地补充道，“之前出去找药时消耗了太多弹药。”
陆明锐快速心算着。三公里在正常环境下不算远，但在末日城市中可能是生死距离。五个缺乏实战经验的学生，加上自己，对抗未知数量的丧尸和可能的变异体...
他的目光落在裴清身上：“你会用枪吗？”
裴清犹豫了一下：“军训时打过几次靶，但不熟练。我更擅长...”他指了指自己的工作台，“制造东西而不是使用它们。”
陆明锐已经有了计划。他看向佩德罗：“我同意带你们去医院。但有几个条件：第一，全程听我指挥，绝对服从命令；第二，裴清跟我一起行动，我需要保护我的同胞；第三，出发前我们需要尽可能准备充分，特别是裴清的那些...创造发明。”
佩德罗立即点头：“当然！只要你愿意帮忙，什么条件都可以！我们需要准备多久？”
陆明锐的目光扫过医护区，那些生病的学生正在生死线上挣扎。“时间不等人，”他沉声道，“但我们也不能盲目送死。给我半小时准备装备和计划。同时，”他转向裴清，“让我看看你还能造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裴清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终于有人欣赏他的技能而非视他为怪胎。“我有几个半成品...如果给我足够材料和时间，我能做出更有用的东西。”
陆明锐点头：“那就开始吧。时间就是生命，无论是他们的，”他指向医护区，“还是我们的。”
三人迅速行动起来，地下避难所中弥漫着一种新的紧张感——混合着恐惧，但也有一丝希望。医院远征的任务艰巨而危险，但为了拯救生命，为了获得回国的关键人才，这场冒险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陆明锐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不仅仅是普通的丧尸，而是某种更加可怕的存在——那些让一支找药小队无声消失的东西。他检查了一下AR15的弹匣，确保装满了子弹。无论医院里有什么在等待他们，他都准备直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