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巴塞罗那的天空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湛蓝，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座陷入死寂的城市之上，将建筑物的玻璃幕墙灼烧成一片片刺目的光斑。末日降临第十五天的午后，炎热与尸臭交织，弥漫在空气里，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
码头区，废弃办公楼投下狭长的阴影，如同末日巨兽嶙峋的肋骨。陆明锐靠在阴影边缘的一堵断墙后，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前方开阔地带。他身穿一套整洁的英军军服有着优良品质的战术装备，头盔下的脸庞线条冷硬，只有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身后，是两个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年轻人——佩德罗和阿尔特塔。佩德罗紧紧攥着那支老旧的赛特米自动步枪，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阿尔特塔则将他那杆更像老式猎枪的FR-8栓动步枪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他们的脸上混合着对眼前这个陌生东方男人的信任和对外界的恐惧，以及一种绝境中滋生出的、脆弱的希望。
“看到那扇半塌的卷帘门了吗？”陆明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就是目标仓库的入口。直线距离不到两百米，但这中间，‘观众’可不少。”
他指了指散落在广场上的十几具行尸走肉。它们漫无目的地蹒跚徘徊，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腐烂的程度各异，有的尚且保持人形，只是皮肤灰败，眼神空洞；有的则已是残缺不全，露出森森白骨，拖着腐烂的内脏在地上划出恶心的粘液痕迹。阳光照射在它们身上，非但没有带来生机，反而更凸显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
“陆…陆先生，我们真的能过去吗？”佩德罗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陆明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记住我路上跟你们说的。移动前观察，利用一切掩体，行动果断，攻击要害。噪音是我们的头号敌人。”他顿了顿，忽然转过身，伸出手，“现在，把你们的子弹都给我。”
两人一愣，脸上露出错愕和不解。
“为…为什么？”阿尔特塔下意识地把他的FR-8抱得更紧了。
陆明锐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语气平静却带着钢铁般的分量：“第一，防止意外走火。枪声一响，我们就会被彻底包围。第二，”他目光扫过两个年轻人，“在我们建立起足够的信任之前，我不习惯让刚认识的人拿着上了膛的枪跟在我身后。末日里，谨慎比善良活得久。”
他的话语直白得近乎冷酷，却让人无法反驳。佩德罗和阿尔特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挣扎，但想到地下管网避难所里等待药品救命的同学，以及陆明锐这一路展现出的、远超他们想象的精准猎杀技巧，他们最终还是妥协了。佩德罗默默退出赛特米的弹匣，阿尔特塔也将FR-8枪膛里的那颗子弹退出，连同身上仅有的少得可怜的备用弹药，一起交给了陆明锐。
陆明锐利落地将弹药收入自己的战术背包，语气稍缓：“放心，需要的时候会还给你们。现在，跟紧我，模仿我的动作，没有我的信号，绝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他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腰侧枪套里的格洛克17手枪，加装了精致的红点瞄准镜和细长的消音器，显得低调而致命；手里拿着的AR-15自动步枪，同样配备了消音器和红点镜，是中距离点射的利器；而那支FS pRo三折叠半自动霰弹枪则挂在他的战术胸挂上，粗大的枪管预示着近距离开火时的狂暴威力。头盔、防弹衣，全副武装的他与只有简陋武器和普通衣物的两个学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行动。”
陆明锐如同幽灵般滑出掩体，身体低伏，脚步轻捷得不可思议。他充分利用着每一个集装箱残骸、废弃车辆和杂物堆作为掩护，快速而安静地移动。佩德罗和阿尔特塔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笨拙却又拼命认真地模仿着他的动作，紧紧跟上。
路线并非直线，陆明锐总能提前预判丧尸大致的移动轨迹和视野盲区，选择最安全的路径。偶尔有落单的丧尸恰好挡在必经之路上，陆明锐会停下，打出手势，然后如同猎豹般猛然扑出！
一次，一只穿着码头工服的丧尸从一辆卡车后晃出，几乎与阿尔特塔撞个满怀。阿尔特塔吓得几乎要叫出声，但陆明锐的动作更快！他甚至没有用枪，反手抽出腰间的一把多功能战术匕首，左手闪电般捂住丧尸的口鼻将其猛地向后拖拽，同时右手的匕首精准地从太阳穴斜向上刺入大脑。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丧尸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便彻底瘫软下去。陆明锐轻轻将尸体放下，避免发出声响，对两个脸色煞白的年轻人做了个“继续前进”的手势。
还有一次，三只丧尸聚集在一个小型集装箱的阴影里。陆明锐示意两人蹲下隐藏。他则端起AR-15，透过红点镜快速瞄准。
咻！咻！咻！ 三声极其细微、几乎被风吹散的低沉枪响。加装了高效消音器的AR-15开枪时声音更像是一种急促的气流声。三颗5.56mm子弹精准地钻入三颗腐烂的头颅，爆开三朵微小的黑血之花。丧尸应声而倒。整个过程中，最近的其他丧尸只是茫然地转头看了看，似乎听到了什么，却又无法定位那微弱的声音来源，很快又恢复了游荡。
佩德罗和阿尔特塔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手中的步枪开枪时震耳欲聋，会吸引来无穷无尽的怪物。而陆明锐的武器和战术，却像是在进行一场寂静的死亡表演，高效、致命，且…优雅。他们愈发意识到，身边这个男人与他们的生存能力有着云泥之别。
终于，有惊无险地，三人抵达了仓库那扇半开的卷帘门前。门内一片漆黑，散发出更浓重的霉味和血腥味。
陆明锐打出“停止-警戒”的手势，两人立刻紧张地背对外面，监视着广场。陆明锐则侧身贴在门边，从腿袋抽出一根小型战术手电，快速而又谨慎地扫视内部情况。
仓库内部很大，堆满了各种废弃的货箱和机械零件。光线昏暗，尘埃在从门缝透入的光柱中飞舞。手电光斑扫过角落时，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和喉咙里滚动的嗬嗬声传来。
陆明锐眼神一凛，低声道：“里面有东西，跟上，保持安静。”他率先矮身钻了进去，佩德罗和阿尔特塔紧随其后。
一进入仓库，压抑和腐败的气息几乎让人窒息。手电光谨慎地移动，最终定格在仓库最深处的一个角落。那里，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肩膀微微抽动，似乎在咀嚼着什么。身影身上穿着和佩德罗他们类似的大学运动衫，只是沾满了深色的、已经发黑的污渍。
听到脚步声，那身影停止了动作，缓缓地、极其不自然地转过头来。
手电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灰败的皮肤，完全浑浊、毫无生气的白色眼球，嘴角还挂着暗红色的血肉碎末。他身下，是一具已经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残骸，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的残骸。
“哦…不…加西亚…”佩德罗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认出了那张虽然变异却依旧熟悉的脸庞，显然，刚刚进去找药的加西亚死了。
名为加西亚的丧尸似乎被光线和活人的气息刺激，发出一声低吼，四肢着地，如同畸变的野兽般猛地扑了过来！速度远超外面那些行动迟缓的同类！
“退后！”陆明锐低喝一声，瞬间举起了AR-15。
但丧尸扑击的速度极快，而且距离很近！陆明锐来不及完美瞄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了决定。没有开枪！而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用AR-15的枪身一个精准有力的横扫，枪托狠狠砸在丧尸的侧脸！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加西亚被打得横飞出去，撞在旁边的货箱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下颌骨显然已经碎裂，歪在一边，发出模糊不清的嘶吼，更加可怖。
陆明锐稳住身形，枪口再次指向目标，但他停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身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佩德罗，又看了看仍在挣扎的丧尸加西亚。
他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他缓缓放下了AR-15，推至身后，然后拔出了腰侧的格洛克17手枪。他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枪械，然后，出乎佩德罗和阿尔特塔的意料，他将这把安装了红色瞄准镜和消音器的手枪，递向了佩德罗。
“佩德罗，”陆明锐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送你的小伙伴上路。他不会怪你的。”
佩德罗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恐惧和抗拒。
陆明锐把枪又往前递了递，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让他保留最后一点人的尊严，而不是作为一头怪物存在，或者死在我的枪下。红点对准他的眉心，可以让他瞬间解脱，没有痛苦。这不是你要学习的吗？生存是最残酷的事情。你就当行行好，帮帮他，也是帮你自己。”
他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佩德罗的心上。佩德罗看着昔日好友那扭曲可怖的模样，巨大的悲伤和一种奇异的责任感涌了上来。他颤抖着，接过了那支冰冷的格洛克17手枪。手枪的重量和手感与他熟悉的赛特米截然不同，更精致，原本轻巧的手枪，此刻却比步枪更沉重。
阿尔特塔想说什么，却被陆明锐用眼神制止了。
佩德罗双手握枪，笨拙地举起。手枪因为他的颤抖而微微晃动。红色的光点在那颗不断摇晃、嘶吼的头颅上跳跃，难以瞄准。
“深呼吸，孩子。”陆明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稳定得像磐石，“稳住手腕。把它想象成一个目标，一个需要终结的痛苦。扣动扳机要轻，要果断。”
佩德罗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情绪，拼命回想陆明锐之前教导的要点。他慢慢稳住呼吸，手腕逐渐停止颤抖。那个鲜艳的红点，终于稳稳地定格在了加西亚的眉心。
卟！ 一声轻微得如同订书机按压的声音响起。格洛克17的消音器效果极佳。
加西亚的后脑勺爆开一小团混合物，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止，彻底瘫软下去，恢复了死寂。
佩德罗愣愣地站在原地，依旧保持着射击的姿势，眼泪无声地从脸颊滑落。手枪从他手中滑落，被陆明锐轻轻接住。
陆明锐利落地收起手枪，拍了拍佩德罗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男人的安慰。“他安息了。这都得感谢你。好了，现在没空哀愁了，”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冷硬务实，“赶快找到你们需要的药。你们的同学还在等着它们救命。记住现在的感觉，但别被它打倒，活下去才能铭记。”
他的话惊醒了沉浸在悲伤中的两人。佩德罗抹了一把脸，用力点了点头。阿尔特塔也赶紧上前，两人开始在手电光的照明下，焦急地在仓库里翻找那个据说存放在这里的急救箱。
很快，在一个标有红十字的金属箱里，他们找到了急需的抗生素和一些医疗用品。两人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振奋。
“很好。”陆明锐点头，他快速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其他货箱和房间，“既然来了，不能白跑一趟。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
他用撬棍轻易地撬开了旁边几个锁着的储藏室。运气不错！其中一个里面堆放着好几箱未开封的罐头食品、瓶装水和一些高热量能量棒。显然是码头办公楼的应急储备或者某个员工私藏的东西。
“太好了！这些够避难所支撑好几天了！”阿尔特塔惊喜地低呼。
三人迅速将药品和尽可能多的食物补给装入自己的背包和找到的一个大帆布袋里。负重增加，但他们的心情却轻松了不少。
“走，离开这里。”陆明锐重新担当起尖兵的角色，率先向仓库外警戒。
在佩德罗的带领下，他们背着宝贵的物资，快速离开码头区，拐进旁边一条堆满垃圾和废弃建材的小巷。巷子深处，一个不起眼的、标有市政维修标志的井盖被佩德罗和阿尔特塔合力撬开。
“就是这里，”佩德罗指着下方黑黝黝的通道，“这条维修管道很宽敞，直通大学区的地下管网络，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走的这里，里面很安全，没有那些怪物。”
管道入口确实很宽敞，直径接近两米五，足以让人前行。内壁是粗糙的混凝土，有些潮湿，但没有什么积水，空气流通虽然带着一股土腥味，却比外面那充满尸臭的空气好得多。这景象莫名让人想起某些冒险电影里的场景。
陆明锐率先下去，确认入口附近安全后，示意两人跟上。阿尔特塔最后下来，小心地将井盖恢复原状。
手电光再次亮起，照亮前路。管道向前延伸，深入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三人排成纵队，陆明锐打头，佩德罗居中，阿尔特塔断后，沉默地前行了一段时间。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紧张感稍稍褪去后，求知欲和好奇心开始占据上风。佩德罗和阿尔特塔终于忍不住，开始压低声音向陆明锐提问。
“陆先生，您的枪法太准了！那个红点瞄准镜真好用！如果我们有的话，也能打准。” “那种消音器…为什么您的枪声那么小？我们的枪能装吗？” “您刚才那种不用枪的格斗技巧，能教教我们吗？” “您是从哪里来的？外面也都是…这些怪物吗，全世界都是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对强大生存者的崇拜。
陆明锐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前方和周围的动静，一边简练地回答着一些能回答的问题。 “红点镜更快，更直观。适合近距离快速瞄准。” “这是专用消音器，不是简单的‘消音器’，需要匹配枪管和弹药。你们的步枪…不适合。” “格斗需要系统训练，现在没时间。先学好怎么用枪和躲藏。” “我从葡萄牙的海上来的。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少怪物，我不知道，但愿没有太多。”
他的回答大多简短，但并没有拒人千里之外。两个年轻人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在这绝望的末日里，又找到了一盏可以指引方向的灯。这条黑暗的管道，似乎也因为有了这个强大的保护者，不再那么令人恐惧。
他们继续向着巴塞罗那大学地下管网避难所的方向前进，背负着救命的药品和食物，也背负着新的希望和未知的挑战。管道前方依旧黑暗，但手电的光芒，至少照亮了脚下的一小段路。陆明锐的目标明确——找到那个中国同胞，问出船舶加油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