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河谷内,乌桓人的喧嚣与篝火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野蛮的乐章,却丝毫未能察觉死亡的阴影正悄然笼罩。
苏仆延麾下的一个名叫乌洛兰的小帅,正撕扯着一块半生不熟的羊腿,油腻顺着嘴角流到他那浓密的胡须上。他周围聚集着几十个心腹,大声吹嘘着此次南下抢到了多少粮食、布匹和女人,言语粗鄙,笑声张狂。更多的乌桓骑兵则散落在河谷各处,有的在检查抢来的财物,有的在给战马梳理鬃毛,还有的干脆躺在草地上打盹。他们丝毫不认为在这远离汉军主要据点的河谷里会有什么危险,警戒松懈得如同在自己部落的草场上。
直到地面开始传来轻微而密集的震动。
起初,有人以为是地动,或是远处牛群奔跑。但当那震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伴随着一种低沉的、如同闷雷滚过天际的轰鸣时,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脸色变了。
“马蹄声!大量的马蹄声!”一个耳贴在地面的乌桓战士猛地跳起来,用胡语惊恐地大叫。
乌洛兰扔掉羊腿,霍然起身,侧耳倾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哪里来的马蹄声?是并州高干的人?还是……”
他的疑问没有机会问完了。
河谷东侧的缓坡之上,一道耀眼的银线骤然出现,随即如同雪崩般倾泻而下!为首一员白袍将领,胯下白马如龙,手中亮银枪在夕阳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正是赵云!他身后的汉军骑兵,如同紧紧跟随头雁的雁阵,呈一个尖锐的矢锋阵型,以惊人的速度俯冲下来,直指河谷中心乌洛兰所在的位置!
“敌袭——!汉人!是汉人的骑兵!”凄厉的呼喊声终于划破了河谷的宁静,但为时已晚。
乌桓营地瞬间炸开了锅。刚刚还悠闲散漫的胡骑们惊慌失措,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有人想去牵马,有人想去拿武器,更多的人还在茫然四顾,寻找声音的来源。混乱,极度的混乱,在汉军铁骑冲入营地的前一刻达到了顶点。
“杀!”
赵云一声清啸,声震四野。他第一个撞入了混乱的乌桓人群之中。亮银枪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借助马镫带来的极致稳定,他的腰腹核心力量与手臂力量完美贯通,人马合一。枪出如龙,直刺一名挥舞弯刀嚎叫冲来的乌桓武士咽喉,枪尖透颈而出,带出一蓬血雨!手腕一抖,枪身回旋,枪攥如同铁锤般狠狠砸在另一名持矛胡骑的面门上,骨裂声清晰可闻,对方哼都没哼一声便栽倒马下。
他身后的汉军骑兵紧随而至,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凝固的牛油。锋利的环首刀借着战马冲刺的速度,划出致命的弧线。一名乌桓骑兵刚举起木盾,连盾带臂被齐肘斩断,惨叫声刚出口,第二刀已然劈开了他的胸膛。长矛手则专注于点杀,借助马速,精铁矛尖轻易洞穿皮袄,深入脏腑,随即果断抽回,寻找下一个目标。装备了马镫的汉军骑兵,在高速奔驰和激烈搏杀中,下半身稳如磐石,能够充分发挥上半身的力量和技巧,无论是精准的刺击还是大力的劈砍,都远比只能在马背上靠双腿死死夹住马腹、更多依赖本能和骑术的乌桓骑兵更具杀伤力和效率。一个照面,乌桓人最前沿的松散抵抗就被撕得粉碎。
乌洛兰眼睁睁看着那道银色旋风朝着自己席卷而来,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竟无一人能挡其片刻。他惊恐地拔出自己的镶金佩刀,声嘶力竭地呼喝着周围的心腹上前抵挡。“挡住他!赏牛羊百头,奴隶十个!”
重赏之下,几名悍勇的亲兵嚎叫着策马迎上。一人使长柄骨朵,带着恶风砸向赵云头顶;一人用弯刀贴地横扫,欲砍马腿;还有一人张弓搭箭,瞄准赵云面门冷射!
赵云目光如电,面对围攻丝毫不乱。白马灵性十足,猛地人立而起,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扫向马腿的弯刀,同时前蹄狠狠踏下,正中那使弯刀亲兵的头颅,如同砸碎一个熟透的瓜!与此同时,赵云亮银枪如毒蛇吐信,精准地点在砸来的骨朵侧面,巧劲一引,使其砸偏,顺势一枪刺入对方腋下薄弱处,透甲而入!那冷箭射至,赵云只是微微偏头,箭矢擦着护颈飞过,带起几缕断发。他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已算定一切,眨眼间三名悍勇亲兵已毙命当场!
乌洛兰看得心胆俱裂,拨马就想逃。但赵云岂能容他走脱?一夹马腹,白马如电射出,瞬间追至乌洛兰马后。乌洛兰感到背后恶风不善,求生本能下猛地趴在马背上,回手将佩刀向后胡乱劈砍。赵云冷哼一声,亮银枪后发先至,不再取巧,而是凝聚全身之力,一记毫无花哨的直刺!
“噗嗤!”
厚重的枪尖如同穿透一层湿纸,轻易地撕裂了乌洛兰背心的皮甲,贯穿了他的胸膛,从他前心透出!乌洛兰身体剧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冒出的染血枪尖,张了张嘴,鲜血汩汩涌出,随即身体一软,被赵云单臂运力,挑落马下!
“头领死了!”
“乌洛兰小帅被汉将杀了!”
亲眼目睹主将被阵斩,残余乌桓人心中最后一点抵抗的念头也彻底烟消云散,哭爹喊娘地朝着西面溃逃。整个营地彻底崩溃,人马互相践踏,为了逃命甚至不惜对挡路的同伴挥刀。
就在这时,河谷的南北两侧,也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和更加密集的箭矢破空声。田豫率领的游骑如同张开的双翼,恰到好处地完成了合围。他们没有像赵云那样直插核心,而是游走在营地外围,用强弓硬弩精准地射杀那些试图组织反抗或者想要骑马逃窜的乌桓人。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专门寻找头目模样或者动作敏捷的目标。
“放箭!三轮连射,覆盖西侧出口!长枪手前出,列阵,堵住溃兵!”田豫的声音冷静地穿梭在箭矢的呼啸声中。他本人也张弓搭箭,弓开如满月,一箭将一个正在吹响牛角号、试图召集部众的乌桓小头目射落马下。那牛角号声戛然而止,更是加剧了乌桓人的恐慌。
三面受敌,中心又被赵云这支锋锐无匹的箭头搅得天翻地覆,主将阵亡,乌桓人彻底失去了指挥,变成了待宰的羔羊。他们丢下抢来的财物,甚至丢下武器,只求能逃出生天。许多人朝着没有汉军出现的西面河谷口亡命奔逃,互相践踏,死伤无数。汉军骑兵则如同驱赶羊群一般,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击、砍杀,不断扩大战果。
“停止追击!收拢部队,肃清残敌,收缴战利品!”田豫看到溃兵主力已逃远,及时下达了命令,防止部队因追杀溃兵而分散,甚至可能落入陷阱或被诱入陌生地域。
战斗很快结束。原本喧嚣的河谷变得死寂,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战马的悲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烟火气。汉军士兵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补刀未死的敌人,收拢无主的战马,将乌桓人抢来的财物集中起来。此战,斩首包括乌洛兰在内近八百级,俘获轻重伤号及完好俘虏百余,缴获战马近千匹,以及大量被劫掠的物资,自身伤亡不过数十,堪称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田豫和赵云在战场上碰头。赵云的白袍已然染上了不少血点,但气息依旧平稳。田豫看着遍地狼藉的乌桓尸体和跪地求饶的俘虏,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子龙将军果然骁勇,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田豫由衷赞道,此战赵云作为锋矢的表现,堪称完美,其个人武勇与战场洞察力结合得天衣无缝。
赵云谦逊地拱手,甩落枪尖凝结的血珠:“全赖田将军调度有方,将士用命,云不敢居功。”他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俘虏,“这些俘虏,如何处置?”
田豫目光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眼神惊恐的胡人,沉吟片刻,对身边的通译吩咐道:“挑十几个伤不重的,放他们走。告诉他们,汉家边墙,非尔等可窥。若再敢犯境,乌洛兰便是榜样!让他们把话带给苏仆延,还有那些蠢蠢欲动的部落!剩下的俘虏,押回兹氏,或可充作苦役,或可交换被掳的汉民。”
通译领命而去。很快,十几名被释放的乌桓俘虏,如同惊弓之鸟,连滚带爬地朝着西边逃去,恨不得多生两条腿。
田豫这才对赵云解释道:“杀俘不祥,亦无必要。放他们回去,将今日之败和将军之勇传播开去,比我们杀光他们,更能震慑北疆诸胡。让他们知道,南侵的代价,他们付不起。”
赵云点头,深以为然。他看着西边苍茫的群山,目光深邃。他知道,这场干净利落的胜利只是暂时打退了敌人的试探,狠狠挫伤了苏仆延部的气焰。但乌桓苏仆延部主力未损,其报复之心必然更烈,并州高干依旧虎视眈眈,北疆的局势,远未到可以高枕无忧的地步。未来的战斗,或许会更加残酷。
“打扫战场,统计伤亡,尽快撤离此地。”田豫再次下令,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此地并非久留之所,他们需要尽快将战果和情况回报给坐镇兹氏的徐晃,并准备应对可能随之而来的更大规模的冲突。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余晖映照着血迹斑斑、尸横遍野的河谷,勾勒出一幅惨烈而悲壮的画卷。汉军骑兵带着缴获的战马和物资,押送着俘虏,迅速离开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洗礼的土地。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浓重味道和满地的狼藉,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以及北疆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