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的后半夜,黑得浓稠如墨,只有军营的篝火星星点点,映着巡逻士兵的剪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马粪味与草木灰气息。
万籁俱寂,正是熟睡间,一道黑影贴着帐篷的阴影,鬼鬼祟祟地溜向粮仓方向,脚步轻得像猫,手里攥着个油布包,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堆满粮草的库房。
没人察觉这道异常的身影。
片刻后,库房方向突然窜起一道火光,“呼”地一下,火势借着夜风迅速蔓延,红舌舔舐着干燥的粮草,浓烟滚滚升起,瞬间染红了半边夜空。
“走水了!走水了!” 一声怒吼划破寂静,是起夜的士兵发现了火情,声音里满是惊慌。
那小兵慌忙的去寻守粮守夜的士兵,只见火海中几个歪七扭八倒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快来人救火!”几个离粮仓近的帐篷里的士兵慌忙起身准备救火,然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军营西侧的琴房方向,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敌军来袭!速速迎战!”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瞬间打破了军营的宁静。
营寨里顿时乱作一团。
一部分将士被火光和喊杀声惊醒,慌忙披甲执械,冲出帐篷;
可另一部分将士,无论怎么推搡、呼喊,都昏昏沉沉醒不过来,脸色潮红,呼吸沉重,显然是被人下了药。
“都慌什么!” 一道雄浑的怒吼穿透混乱,主将韩立披着重甲,手持长枪,快步登上中军帐前的高台,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混乱的营寨,
“先不要管火势!全力御敌!守住营门,不准放一个敌人进来!”
他心里明镜似的,敌军来得如此精准,恰好卡在夜深人静、粮草失火的时刻,分明是早有预谋。
布防图定是泄露了!否则这群人怎么可能绕过外围哨卡,直接打到营寨核心?
“李将军,带三百人守东门!”
“赵校尉,领两百人堵住西侧缺口!”
“孙副将,你带一队人,护住中军帐里的伤兵和粮仓那边!”
韩立语速极快,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沉稳的语气让慌乱的将士渐渐安定下来。
几位小将齐声应诺,立刻带领士兵冲向各自的阵地。
韩立目光沉沉,知道单凭营中现有情况和兵力,很难长久支撑,必须尽快求援。
“种天勉!” 韩立大喝一声,种天勉立刻从人群中冲出,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将军!”
“你带人,立刻突围,去秦拢、桓庆两地借兵!” 韩立声音凝重如铁,“告诉范将军、徐将军,我营遭敌军夜袭,布防图泄露,请他们速带重兵来援!”
“哪怕我营抵抗不住,也要让这伙敌军被秦、桓两路军队围住,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顿了顿,眼神闪过一丝决绝:“另外,再派一队人马,星夜赶往西州报信!让他们做好准备!”
“末将领命!”种天勉应声起身,立刻转身,带着手下在身边的几个士兵麦小冬邵阳等人,趁着夜色和混乱,朝着兵力较少的营寨后侧的疾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突围后,一队人迅速分散人马向着桓庆、秦拢、西州方向而去。
刀剑相向,喊杀震天,火光映照下,士兵们的脸上满是决绝,与敌军殊死抵抗。
箭矢如雨,落在帐篷上、地面上,溅起阵阵尘土,受伤士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却没人退缩,这是边塞军人的血性,哪怕腹背受敌,也要死守营寨。
火光越来越旺,粮草库房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可将士们没有分心,依旧死死守住阵地,与敌军浴血奋战。
韩立站在最前线,长枪挥舞间,所向披靡。
他的铠甲早已被鲜血染红,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与血珠混在一起,可他的身影依旧如铁塔般挺拔,稳稳镇住军心。
每一次挥枪,都能挑翻一名敌军,他的存在,就是将士们最大的底气。
战斗从深夜一直打到天光熹微,东方泛起鱼肚白,战场的惨状愈发清晰。
遍地都是尸体与断裂的兵器,鲜血浸透了脚下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焦糊味。
周国的军队渐渐支撑不住,伤亡越来越惨重,防线多处被突破。
“将军!咱们的人越来越少,撑不住了,撤吧!”一名副将浑身是伤,踉跄着冲到韩立身边,声音带着哀求。
“是啊,将军,撤吧!”另一名小将也喊道,“东南方向已经彻底溃败,慎国军队已经分兵冲向西州、秦州方向了!”
韩立望着眼前一个一个倒下的士兵,看着被敌军撕开的防线,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
这场仗,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不知不觉间,鬓角竟生出了数缕白发,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他知道,再守下去,只会全军覆没,唯有及时止损,才能保留有生力量。
“撤!”韩立闭上眼,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不甘。
将士们闻言,如蒙大赦,开始有序地交替掩护,向着预设的撤退路线撤离。
慎国军队并未追击太远,而是按照既定路线,继续向着东南方向行进。
与此同时,桓庆与泾原接壤的夹角之地,驻防的荀小将正查看军报,突然听到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荀将军!泾原主路被慎国军队冲破防线!韩将军的大营已被攻破!”士兵单膝跪地,语气急促。
“什么?”荀小将猛地惊醒,霍然起身,快步走到地图前,手指迅速划过泾原的位置,最后停留在东南方向,“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回将军,向着东南方向行进了!”
荀小将眉头紧锁,凭借多年带兵的经验,瞬间判断出敌军的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这边的防线。
他不敢耽搁,立刻下令:“传我命令,召集所有校尉到中军帐议事!”
不多时,几名校尉陆续赶到。荀小将指着地图上的东南线路,沉声道:“慎国军队攻破泾原大营,正向我处而来,他们来势汹汹,且早有准备。
立刻派得力属下,星夜赶往桓庆求援,让他们加派人手增援我部防线,务必守住这道关口,绝不能让慎军再往前一步!”
“末将领命!”几名校尉齐声应诺,转身快步离去,帐外很快响起了集结士兵、准备防务的号令。
晨光中,荀小将望着地图上的防线,神色凝重。
临时营地扎在一处山谷之中,四周林木茂密,勉强能遮挡行踪。
残破的帐篷歪歪扭扭地支着,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与草药的苦涩,伤员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与林间的鸟鸣形成刺眼的对比,透着战后的狼狈与压抑。
韩立卸了沉重的铠甲,露出里面浸满汗水与血渍的内衬,他靠在一块巨石上,脸色苍白如纸,眼底布满血丝。
方才清点人马的结果,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将军,清点完毕了。”亲兵低声禀报,声音带着难掩的沉痛,“咱们出发时五千将士,如今只剩两千三百余人。
侯将军、孙将军不见踪影,秦将军重伤昏迷,狄将军、蓝将军等人也都不同程度受伤。”
韩立缓缓闭上眼,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脑海中闪过,如今却或失踪或重伤,这般惨重的损失,是他领兵多次来从未有过的败绩。
他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缕,在斑驳的光影下格外扎眼。
心中的悔恨如潮水般蔓延,他明明早已收到警示,知道营中有细作,可偏偏没能将人揪出,才让布防图泄露,让敌军有机可乘,不仅折损了这么多弟兄,还让秦州、西州的百姓陷入险境。
那些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过着安稳的日子,如今却要面临慎国军队的铁蹄践踏,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而他自己的仕途,更是一片灰暗,大败而归,轻则削职贬官,重则可能性命难保。
可悔恨过后,便是滔天的愤恨。
那隐藏在暗处的细作,毁了他的军队,毁了无数家庭的安宁,这笔账,他必须讨回来!他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揪出内奸,弥补今日所有的损失!
不多时,蓝湛景、狄承远等人处理好伤口,互相搀扶着来到韩立身边。
蓝湛景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挺直着脊背;狄承远腿上受了伤,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脸上满是不甘。
“将军。”李成阳率先开口,声音沙哑,“慎国军队来势汹汹,且轻易就破了咱们的防线,路线精准得可怕,定是有人将布防图泄露了!”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脸上都露出赞同之色。
“没错!”狄承远咬牙道,“咱们的暗哨布置得极为隐秘,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知晓,除非是营中之人,而且是能接触到布防图的核心人物!”
蓝湛景冷静地补充道:“大战之时,侯将军和孙将军尉便没了踪影,他们手下的士兵,大多在营帐中昏迷不醒,最后丧命于敌军刀下,这实在太过蹊跷。”
一句话点醒了众人,目光纷纷聚焦在“失踪”的侯噜和孙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