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片狼藉。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甜腻而又带着腐朽气息的毒雾,与木屑的碎裂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林凡站在废墟中央,垂眼看着自己的左手手腕。
那道比发丝还细的黑线,像一条有生命的毒虫,正沿着他的血脉,缓慢却又坚定地向上攀爬,所过之处,带来一阵阵刺骨的阴寒,仿佛连血液都要被冻结。
他体内的文气,在刚才激战中已消耗大半,此刻所剩无几的文气自发地涌向那条黑线,试图构筑防线,将其阻拦。
然而,这“三日散”的毒性极为诡异霸道。
林凡的文气一接触到那黑线,便如同春雪遇上烈阳,迅速消融,甚至被其同化,反过来助长了毒素蔓延的气焰。
这根本不是寻常的毒物。
这是一种专门针对文气,专门腐蚀读书人根基的歹毒之物!
林凡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试图调动更多的精神力去分析这毒素的构成,可那股阴寒已经开始侵扰他的心神,让他的思绪变得迟滞,眼前的景物都开始出现轻微的重影。
李绍元,好一手釜底抽薪。
杀不了我的人,就废我的根基。
就在林凡感觉四肢百骸都开始变得僵硬麻木,意识也渐渐模糊之际。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木屑四溅。
一道苍老而又焦急的身影,裹挟着一股浩然正气,冲了进来。
正是去而复返的陈望夫子!
他本已遵从林凡的安排,准备先回县学稳定人心。
可走到半路,心中那股不安越发强烈,总觉得今夜不会如此平静。
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弟子,干脆直接折返回县衙后院,没想到刚一靠近,就闻到了这股不祥的气味,看到了这满目疮痍的景象!
“林凡!”
陈望夫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子中央,身形摇摇欲坠的林凡,以及他手腕上那道触目惊心的黑线。
老夫子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虽不知这毒叫什么名字,但那股侵蚀文气、污浊神魂的邪恶气息,他却再熟悉不过。
这是歪门邪道,是邪魔外祟才会使用的手段!
“竖子敢尔!”
陈望夫子怒喝一声,声如洪钟,震得整个房间嗡嗡作响。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到林凡身后,枯瘦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了林凡的后心之上。
“守住心神,抱元归一!”
一股浑厚、中正、平和的文气,自他掌心,源源不断地涌入林凡的体内。
这股文气,与林凡那锋锐、凝练的“格物”文气截然不同。
它不追求精巧的变化,也没有凌厉的攻伐之能。
它就像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充满了圣贤经义的沉淀,带着“仁、义、礼、智、信”的厚重底蕴。
这股文气一入体,便没有去直接冲击那条诡异的黑线,而是在林凡的经脉中,迅速构筑起一道道坚固的堤坝,稳固他即将崩溃的防线。
原本冰冷僵硬的四肢,重新恢复了一丝暖意。
那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意识,也被这股浩然正气重新照亮,变得清明起来。
林凡精神一振。
他立刻明白老师的意图。
老师的文气,是“守”。
以数十年苦读圣贤书积攒下的浩然正气,为他守住生机的最后一道关隘。
而他,则可以将自己全部的力量,都用来“攻”!
“老师,助我!”
林凡低喝一声,不再分心去压制毒素的蔓延。
他将自己残余的文气,连同老师支援过来的力量,全部拧成一股,如同一柄最锋利的解剖刀,狠狠地刺向了那条正在他手臂上肆虐的黑线!
“格物”,格的不仅是天地万物,更是这世间的一切法理!
这毒,亦是“物”!
林凡的心神,完全沉浸了下去。
在他的感知中,那条黑线不再是单纯的线条,而是由无数个细小、邪恶、不断蠕动的符文构成。
这些符文贪婪地吞噬着他的一切,血肉、生机、文气……
而他手中的“刀”,则开始对这些符文,进行最精细的拆解、分析。
寻其规律,破其构造!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比写一篇惊世文章,比画一张精密图纸,都要艰难百倍。
林凡的身体,因为剧痛和精神的高度集中,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陈望夫子站在他身后,脸色凝重,将自身的文气,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
他能感觉到,林凡体内的那股毒素,是何等的顽固与凶险。
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弟子,正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无比敬佩的方式,与这股邪恶的力量进行着最根本的对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凡的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而陈望夫子,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气息开始变得粗重。
终于。
林凡猛地睁开了眼睛,眸中闪过一道彻悟的精光。
“找到了!”
他找到了这毒素符文构造中,最薄弱的一个环节!
“收!”
他心念一动,体内那柄由文气凝聚的“刀”,骤然变招。
不再是切割与分析,而是化作了一张大网,精准地罩住了那薄弱之处,然后猛然收紧!
正在林凡手臂上疯狂蔓延的黑线,仿佛被扼住了七寸的毒蛇,猛地一滞。
紧接着,在林凡的强行控制下,它竟开始节节败退!
从手肘,退到手腕。
从手腕,退到掌心。
最终,所有的黑色毒素,全都被林凡硬生生逼到了他左手的食指指尖!
那根白皙的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了墨汁一般的漆黑,并且微微肿胀起来,散发着不祥的寒气。
“呼……呼……”
林凡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一软,险些栽倒在地,被身后的陈望夫子一把扶住。
他虽然暂时将毒素封印,但自身文气也已彻底耗尽,精神更是疲惫到了极点。
陈望夫子收回手掌,也是一阵踉跄,看着林凡那根漆黑的手指,满脸后怕与心疼。
“此毒太过霸道,老夫也只能帮你暂时压制。”
“无妨。”林凡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只要它还在我身上,我就有法子,把它彻底弄明白。”
就在师徒二人稍稍喘息之际。
“抓刺客!”
“别让他跑了!”
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与杂乱的脚步声。
是县衙的衙役!
他们显然是被刚才的打斗声和夫子那一声怒喝惊动了。
林凡与陈望夫子对视一眼,立刻走了出去。
只见院墙的角落里,几名衙役正将一道人影死死地按在地上。
那人影右肩塌陷,浑身是血,正是没能逃掉的忠叔!
他被林凡那一方砚台砸碎了肩骨,身法大受影响,还没来得及翻出县衙的高墙,就被闻讯赶来的衙役堵了个正着。
“放开我!”
忠叔被死死按住,还在疯狂挣扎,一双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怨毒与疯狂。
他看到林凡和陈望去走了出来,尤其是看到林凡虽然脸色苍白,却终究还活着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绝望。
任务,失败了。
他很清楚,一旦落入对方手中,等待自己的,将是比死还要痛苦的审讯。
李家的秘密,绝对不能从他口中泄露出去!
一念及此,忠叔眼中凶光大盛。
“李家岂容尔等宵小污蔑!老爷,老奴来生再报大恩!”
他怒吼一声,竟猛地将头,朝着身旁一块坚硬的青石板,狠狠撞了过去!
他要自尽!
衙役们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林凡眼中寒芒一闪。
他抬起了自己那只被毒素侵染的左手,对准了正欲赴死的忠叔。
“想死?”
“经过我同意了吗?”
他将体内最后一丝刚刚恢复的文气,尽数逼入那漆黑的食指,然后猛地一弹。
“律令·枷锁!”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带着淡淡黑气的文气,瞬间破空而出,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了忠叔的后颈上。
正拼尽全力撞向石板的忠叔,身体猛地一僵。
他感觉一股阴冷而又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封锁了他全身的关节,让他保持着那个前冲的姿势,却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他甚至,连咬断舌头的力气,都失去了。
衙役们趁机一拥而上,用铁链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林凡做完这一切,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
陈望夫子连忙扶住他,看着他那根愈发漆黑的手指,忧心忡忡。
林凡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他走到被彻底制住,只能用眼神喷火的忠叔面前,缓缓蹲下身子,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现在,轮到我来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