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笑意很淡,却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张氏母子三人刚刚鼓吹起来的狂热气焰。
赵家大郎和二郎脸上的慷慨陈词僵住了。
张氏那副委屈恳切的模样也凝固在脸上。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忽然从她那双浑浊的眼中,读出了一丝他们无法理解的怜悯与嘲弄。
这让他们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太后娘娘,您……您笑什么?”赵家大郎硬着头皮问道,底气明显不如刚才足了。
林羽没有回答他。
她的神识早已将这尊邪佛的底细探查得一清二楚。
这东西,根本不是什么佛。
它是一个用极其阴毒的法门炼制出来的邪物,其核心,恐怕是一只被虐杀而死的怨灵,再辅以各种污秽之物,经过长年累月的祭炼而成。
它的能力很单一,却也极其恶毒。
窃运。
它可以窃取与宿主有血缘关系之人的气运,转移到宿主身上。
赵青鸾之所以会变得如此瘦弱多病,霉运缠身,正是因为它。
而赵婉儿之所以能艳压群芳,才情出众,靠的也全是它。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这邪物在窃取气运的同时,还会散发出一种无形的波动,潜移默化地扭曲周围人,尤其是与宿主有亲密关系之人的心智。
它会无限放大宿主在他们心中的优点,让他们觉得宿主就是完美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值得他们付出一切去偏爱,去维护。
同时,它会无限放大被窃取气运之人的缺点,让他们觉得那个人一无是处,面目可憎,连呼吸都是错的。
所以,张氏和她的两个儿子,才会对赵婉儿爱到盲目,对亲生女儿赵青鸾却厌恶到骨子里。
他们不是在演戏。
他们是真的病了。
心病了。
被这尊邪佛,扭曲了人性中最基本的亲情与爱。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恨。
林羽看着他们,再也没有了开口解释的兴趣。
跟一群被邪术操控了心智的可怜虫,有什么道理可讲?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被家人簇拥在中心,正从惊恐中慢慢回过神来的赵婉儿,此刻却有了新的想法。
她看到林羽只是盯着那尊邪佛,久久不语,既不命人砸了它,也不再开口呵斥。
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莫非……
莫非连当今太后,也抵挡不住“福缘佛”的法力?
她是不是也被佛像影响,开始觉得我是对的,我是天命所归,是应该被所有人喜爱的?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遏制不住。
赵婉儿的恐惧,迅速被一种病态的亢奋和怨毒所取代。
她恨林羽。
恨这个老虔婆一来就戳穿她的秘密,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如果……如果能让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后,也像自己的母亲和兄长一样,对自己言听计从,把自己当成心肝宝贝……
那该是何等的风光!
到时候,别说一个赵青鸾,就是整个大景,还有谁敢忤逆自己?
巨大的诱惑,让赵婉儿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拢在宽大袖袍里的双手,却悄悄地掐出了一个诡异的法诀。
这是当初那个将邪佛卖给她的“游方高人”教给她的,说是万不得已之时,可以催动佛像的全部力量,达成任何心愿。
她一直没敢用,因为代价是需要她一半的寿命。
但现在,她顾不上了。
只要能掌控太后,她就能得到整个天下!区区寿命,又算得了什么?
“去吧……我的福缘佛……让她也爱我,让她把一切都给我……”
赵婉儿在心中疯狂地呐喊着,将自己体内的精气,毫不吝惜地灌注到法诀之中。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邪佛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一道比之前浓郁十倍不止的阴邪精神力量,凝聚成一股尖锥,带着贪婪、嫉妒、怨毒等种种污秽不堪的念头,狠狠地朝着林羽的识海侵袭而来!
这股力量,足以让一个心智不坚的普通人瞬间变成白痴,或是彻底沦为施术者的傀儡。
赵婉儿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一丝狰狞扭曲的得意。
她仿佛已经看到,下一刻,太后就会满脸慈爱地走向她,将她拥入怀中,宣布她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孩。
然而。
那股足以扭曲人心的邪力,在冲入林羽识海的瞬间,便如泥牛入海。
不,连泥牛入海都算不上。
更像是……一粒微尘,飘进了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空。
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掀起。
林羽的妖王神魂,何其强大?那是经过天雷淬炼,日月精华滋养的至强存在。
岂是这种旁门左道的低劣邪术,所能撼动分毫?
几乎在赵婉儿动手的同一时间,林羽便已经察觉。
她甚至懒得去防御。
神识顺着那道微弱得可笑的精神攻击,反向追溯而去。
她清晰地“看”到了。
看到赵婉儿那张因为激动和怨毒而扭曲的脸。
看到她袖中那个古怪的法诀。
看到她体内的精气正源源不断地流向那尊邪佛,再由邪佛转化为恶毒的精神攻击,射向自己。
原来,不是被蒙蔽的受害者。
而是主动行凶的加害者。
好。
好得很。
林羽的耐心,在这一刻彻底告罄。
她甚至懒得再维持那副苍老衰弱的伪装。
“放肆!”
一声断喝,如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房间内炸响!
这已经不是一个老太太能发出的声音。
那声音里蕴含着无上的威严与恐怖的法力,仿佛神明在云端震怒,又似妖帝在深渊咆哮!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在这一声怒喝中剧烈地颤动起来!桌上的茶杯被震得粉碎,窗户上的薄纱“哗啦”一声被无形的气浪撕裂!
“啊——!”
首当其冲的赵婉儿,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那反噬回来的力量,比她发出去的攻击狂暴了百倍不止!
她施加在林羽身上的所有恶念,尽数返还!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在空中洒下一片凄艳的血雾。
她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被一股巨力向后抛飞,重重地摔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彻底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
那尊摆在博古架上的三头六臂邪佛,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的哀鸣。
咔嚓!咔嚓!
无数道裂纹,瞬间从佛像的底部开始,飞快地蔓延至全身。
砰!
在一声清脆的爆响中,这尊被赵家奉为至宝的邪物,骤然炸成了一蓬比粉尘还要细腻的黑色粉末,然后随风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随着邪佛的碎裂,那股笼罩在整个房间里,阴冷、压抑、扭曲的气息,也瞬间烟消云散。
阳光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照了进来,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呃!”
“啊!”
张氏,赵家大郎,赵家二郎,三个人在同一时间,身体剧烈地一颤,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们抱着头,脸上那股狂热的、盲目的神采,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茫然,是困惑,是剧痛。
有什么东西,好像从他们的脑子里被硬生生抽走了。
有什么东西,又重新回来了。
张氏呆呆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昏死过去、生死不知的赵婉儿。
然后,她的头颅,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一般,一寸,一寸,艰难地转向了那个被他们遗忘在角落里的身影。
跪在地上,瘦弱得几乎脱了形的,她的亲生女儿,赵青鸾。
赵家大郎和二郎的动作,与她如出一辙。
他们的目光,越过满地的狼藉,越过所有奢华的摆设,最终,也落在了那个同样在微微发抖的妹妹身上。
那个他们曾经厌恶、唾弃、恨不得她立刻去死的亲妹妹。
一瞬间,无数被遗忘、被扭曲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他们脑中的堤坝。
清醒,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残忍。
最终,三个人的视线,都定格在了赵青鸾那张布满泪痕,却又带着一丝惊恐与茫然的小脸上。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