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顶峰,能烧上足量的、耐烧的煤块,那可是实打实的幸福指标。寻常人家,多是烧煤砟子,甚至掺多了黄土的劣质煤球,屋里总也烧不暖和,还呛得人直咳嗽。
雷小燕缩了缩脖子:“妈,咱家那炉子,能不能想点法子让它省点煤,还热乎点啊?”
二蛋扒拉完最后一口粥,把碗一放,眼睛又亮了:“妈,小燕这话倒是提醒我了。煤不够,咱得从煤身上想主意啊!不能光指望煤店那点定额。”
“又想鼓捣啥?”徐兰警惕地看着他,“你可别再把炉子拆了装不回去,去年差点没把房顶熏黑了。”
“哪能呢!今年咱搞点高端的——做蜂窝煤!”二蛋一拍大腿,“那玩意儿孔多,烧起来透,省煤还火旺!比那实心煤球强到天上去了!”
“蜂窝煤?”雷大炮皱皱眉,“听说那得用机器压,咱上哪儿找机器去?”
“机器咱有啊!”二蛋得意地笑了,“爸,您忘了?前阵子我帮街道糊纸盒那会儿,不是弄回来个废旧的手动压力机吗?改吧改吧,正好能压蜂窝煤!模具都是现成的,咱自己车!”
说干就干。二蛋再次钻进了他的工具角,把那台锈迹斑斑的手动压力机拖了出来,叮叮当当一阵改造,加了个定位卡槽,又让雷大炮厂里帮忙车了几个带十二个孔眼的圆柱形模具头安上去。最关键的是,他在出料口下面加了个用旧自行车链条和弹簧做的“自动脱模器”——压实的煤饼一下来,脚一踩机关,“噗嗤”一下,圆滚滚的蜂窝煤就整整齐齐地被顶出来,落在接货的板车上,省了用手去抠的麻烦劲儿。
设备有了,配方才是关键。二蛋琢磨开了:全用好煤粉,成本太高,也浪费。得掺点别的东西,既保证能烧着,还得耐烧。
他试了好几种比例。光用煤砟子,不成型,一拿就散。掺多了黄泥,不爱着,火苗蔫了吧唧。最后,他不知从哪儿鼓捣来一袋子锯末。
“二哥,你弄这木头沫子干啥?当柴火啊?”雷小燕好奇地问。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二蛋抓了一把锯末,混进煤粉和黄泥里,“这叫助燃剂!锯末子一点就着,能把煤赶紧带起来。烧完了还能留下孔,让炉子更透气儿!”
经过好几次试验,最佳配方终于让他给摸出来了:煤渣70%,黄泥25%,锯末5%。加水搅拌均匀,湿度要手握成团,落地能散。
第一批蜂窝煤压出来,整整齐齐码在院墙根儿底下晾着,像一排排黑色的蜂巢。
徐兰看着有点怀疑:“这玩意儿……真能比煤球好烧?”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二蛋拎起两块晾得半干的蜂窝煤,塞进家里的炉子里,点燃一小块引柴塞进孔里。
没多一会儿,只见那蜂窝煤的几个孔眼先是冒出丝丝白烟,接着“呼”一下,蓝汪汪的火苗就从十几个孔眼里齐刷刷地蹿了出来,火势又旺又稳,还不怎么冒黑烟。
“哎哟!这火真冲!”徐兰惊喜道,“看着就暖和!”
雷小玲也凑过来看:“而且没什么味儿,不像以前烧煤球,呛得人直流眼泪。”
雷大炮背着手看了半天,难得地点点头:“嗯,是像个样子。这炉火,够劲。”
97号院又烧上了新奇玩意儿的消息,没半天就传遍了胡同。邻居们纷纷跑来围观,看着那呼呼冒蓝火的炉子,个个眼馋。
“二蛋,你这蜂窝煤咋做的?教教大伙儿呗?”
“就是,这眼看着天就冷了,谁家不想烧个暖和灶啊!”
二蛋眼珠一转,心里那小算盘又拨拉起来了。全教会了,自家那点优势就没了。可一点不教,好像也说不过去。
他嘿嘿一笑,有了主意:“各位街坊四邻,这蜂窝煤做着是不难,关键是配比和模具!这样,我把这配方和制作要点,都写下来,让街道办徐干事帮着印成小册子,免费发给大家!至于这压煤的模具……我家这台小机器,怕是供不上全院使。大家要是信得过,可以把和好的煤料端来,我帮大家压,只收一点点加工费,或者用点煤砟子、黄泥抵都成!”
他这主意,既得了好名声,又给自己家找了点“外快”路子,还不用累死累活去帮所有人备料。街坊们一听,都觉得合理,纷纷夸二蛋脑子活泛,心眼还好。
没两天,徐兰真从街道办拿回来一叠油印的《蜂窝煤制作手册》,纸张粗糙,字迹却清晰,详细写着配方、加水比例和制作注意事项。这册子立刻成了胡同里的抢手货。
97号院门口,一时门庭若市。有来取经看手册的,有端着盆提着桶来找二蛋压蜂窝煤的。二蛋那台小压力机嘎吱嘎吱响个不停,成了院里最动听的“致富曲”。
这天下午,二蛋正忙得满头黑汗,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许大茂那特有的、有点油滑的腔调。
“各位各位!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正宗优质煤球!便宜实惠!比那劳什子蜂窝煤强多了!买十斤送一斤了啊!”
二蛋探头一瞧,好家伙!许大茂不知从哪儿捣鼓来一板车黑乎乎的煤球,正在胡同口摆摊叫卖呢。几个不明就里的居民围在那儿看。
“大茂,你这煤球真比蜂窝煤好烧?”
“当然了!”许大茂拍着胸脯,“我这可是托人从门头沟拉来的好煤!实打实!那蜂窝煤里头掺的都是啥?黄泥!锯末!那能有好火力?净是糊弄人的!”
这话可有点戳肺管子了。正要来找二蛋压煤的几个邻居顿时犹豫起来。
二蛋擦了把手,溜溜达达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地说:“哟,许放映员,改行卖煤球了?您这煤球……看着是挺黑乎。”
许大茂一见二蛋,有点心虚,但嘴上还硬气:“二蛋,怎么着?许你搞蜂窝煤,不许我卖煤球?我这可是好东西!”
“好东西?”二蛋弯腰从许大茂的板车上捏起一小块煤球,用手指捻了捻,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眉头微微一皱。这煤球手感不对,太沉,颜色黑得发死,还隐隐有股怪味儿。
“许放映员,”二蛋抬起头,脸上还是那副笑模样,“您这煤球,用料挺足啊?除了煤砟子,没少加别的好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