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浅凝这突兀的问题，刺破了萧景瑄全神贯注的紧绷状态。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眼角的余光扫向了身后。
李清婉确实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眶泛红，贝齿轻轻咬着下唇，一副泫然欲泣、极力隐忍的模样。
她看着他和姚浅凝之间这近乎贴靠的、剑拔弩张又纠缠不清的姿态，眼神复杂难言。
若是平日，萧景瑄或许会出于礼节和两家情面，稍作安抚。
但此刻……
他心中那关于姚浅凝死而复生的巨大谜团、那失而复得的剧烈冲击、以及被她胡搅蛮缠引动的怒火，正炽烈地燃烧着，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李清婉的委屈和难过，在此刻的他看来，不仅无关紧要，甚至……有些碍事。
他的目光只在李清婉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瞬，便迅速收回，重新牢牢锁住近在咫尺的姚浅凝。
他非但没有因姚浅凝的“提醒”而产生丝毫愧疚或分神，反而因为她的“提醒”，更加确认了她试图搅混水、蒙混过关的意图。
“与你无关。”
他冷冷地吐出四个字，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既是对姚浅凝那个问题的回答，也是彻底截断她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做文章的可能。
他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姚浅凝身上，那双凤眸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怀疑、审视，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现在，跟本王回府。”
就在萧景瑄不容置疑地拉着她，要强行将她带离的瞬间。
“阿嚏！”
姚浅凝猛地侧过头，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
她本就湿透的身子随着这个喷嚏不受控制地轻轻一颤，显得愈发单薄可怜。
这个突如其来的喷嚏，像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暂停键。
萧景瑄正要迈出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她手腕肌肤传来的、低于常人的冰凉温度。
冷。
这个认知无比清晰地撞入他的脑海，他甚至没有经过思考，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猛地松开了钳制她手腕的那只手，在姚浅凝以及周围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动作有些粗暴地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墨蓝色锦缎外袍的系带，随即手臂一扬，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质地精良的外袍，整个罩在了姚浅凝湿透的身上！
宽大的外袍瞬间将她裹住，沉甸甸的，隔绝了外界的凉风，也带来了他身上独特的、清冽中带着一丝龙涎香的气息，以及……那不容忽视的、残留的体温。
这动作发生得太快，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甚至显得有些粗鲁。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攥住她的手腕。
“现在，可以走了？”
姚浅凝微微一怔，随即抬眼，正好捕捉到他迅速别开的侧脸，以及那耳根处一抹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的薄红。
呵……
她在心底轻笑一声。
果然，他还是那个别扭的萧景瑄，关心人的方式都这么霸道生硬，却又……泄露了真心。
她仰头看着他依旧冷硬的侧脸轮廓，声音从衣襟里透出来，带着一点刚刚打喷嚏后的鼻音，还有一丝仿佛被他这别扭的关心取悦了的、轻快的笑意。
“那就……”
她拖长了尾音，像是终于妥协，又像是找到了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理由。
“当是去你府上换身干爽衣服吧。”
她突然的配合，以及那将他别扭的关心轻易看穿并欣然接受的姿态，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同时，那了然的轻笑和轻快的语气，又让他耳根那未褪的薄红隐隐有加剧的趋势。
狡猾！
他在心中暗斥。
她总是这样，总能在他以为掌控局面时，用最出其不意的方式扰乱他的节奏。
这种被看透、又被顺势而为的感觉让他有些恼火，却又奇异地冲淡了些许剑拔弩张的气氛。
握着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但力道明显缓和了许多。
“哼。”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冷哼，算是回应了她那“换衣服”的说辞。
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维持着他最后的、摇摇欲坠的冷硬姿态。
他不再多言，拉着她，转身便朝着停在不远处的亲王车驾走去。
亲王的车驾宽敞华贵，车内铺着柔软的垫子，熏着淡淡的冷香。
姚浅凝被萧景瑄几乎是“塞”进了车厢，她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角落，裹紧了他那件宽大的外袍。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青石板路。
她似乎全然不觉车内几乎凝滞的气氛，反而好奇地透过车窗，望向依旧僵立在湖畔、身影显得格外孤寂落寞的李清婉。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对面正襟危坐、面色沉凝、闭目不知是在养神还是在压抑怒火的萧景瑄，用一种纯粹是出于好奇的、不带任何杂质的语气，轻声问道。
“她不一起吗？”
她需要再试探一次萧景瑄对李清婉的态度。
萧景瑄依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周身的气息因她这句话而更沉凝了几分，仿佛连车内的熏香都随之冻结。
就在姚浅凝以为他不会回答时。
他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凤眸深不见底，里面没有对李清婉处境的丝毫关切或愧疚，只有一片沉郁的、几乎化不开的墨色。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姚浅凝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仿佛要将她所有的小心思都剥离出来。
“她自有安排。”
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说完这句，他不再给她继续试探的机会，重新阖上眼眸，靠在车壁上，摆明了拒绝再谈此事。
然而，他搭在膝上的手，指节却微微收紧，显露出他内心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姚浅凝将半张脸埋进带着他气息的外袍中，理清了目前萧景瑄的情感状态。
对李清婉的态度：彻底的漠然与工具化。
对她的态度：极致的复杂与高度关注。
李清婉不足为惧。
需要尽快创造一个氛围极好的独处机会，进行更深层次的“交锋”，开始瓦解他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