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棂,在床榻边沿投下朦胧的光晕。
姚浅凝醒来时,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紧贴的温热胸膛,以及环在她腰间那双固执的手臂。
空气里还浮动着昨夜缠绵后特有的暖昧气息,混合着桃花的淡香,织成一张无形而柔软的网。
她轻轻动了动,试图起身,那环在她腰间的臂膀却瞬间收紧了。
萧景珂在她动的刹那就醒了。
感受到她要离开的意图,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慌拽住了他。
他不敢用力禁锢,怕惹她厌烦,却又无法放任她离去,只能更紧地贴上去,将额头抵在她单薄的脊背上,贪婪地汲取着她肌肤传来的温度和稳定心跳。
“姐姐……”
别走……再一会儿就好。
他怕一松手,她又不见了踪影,又变回那个他触碰不到的幻影。
这一夜的温暖,太像偷来的时光,他攥在手里,心惊胆战。
姚浅凝察觉到他无声的依恋,不由得轻笑出声。
她抬手,温柔地抚上他埋在她背后的脑袋,指尖穿梭在他微凉顺滑的发丝间。
“连日来赶路累了吧,再睡一会吧。我去给你做早餐。”
他依旧没有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极轻极快地在她的脊背上蹭了蹭,像一个无声的回应和确认。
然后,他才极其缓慢地、万分不舍地松开了环抱的手臂,允许她离开这片令人眷恋的温暖。
姚浅凝感受到腰间的力道松懈,这才从容地拿过一旁的寝衣披上,系好衣带。
她下床时,回头看了他一眼。
萧景珂依旧侧躺着,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那双琉璃眸在晨光中清澈见底,里面盛满了未加掩饰的眷恋和依赖。
她对他笑了笑,转身走向门外,留下满室静谧和一颗因她简单一句话、一个触碰而再次被填满、剧烈跳动着的心。
————
三日后,栖云阁。
清晨的微光刚刚透进窗棂,穆琯玉刚用冷水净过面,发梢还沾着些许湿意,房门就被急促地敲响。
那节奏穆琯玉再熟悉不过。
她立刻拉开房门,姚浅凝的身影带着一身清晨的凉气闪了进来,脸上不见了平日的慵懒或戏谑,只有一片凝重的急切。
她二话不说,直接将一份封密报塞进穆琯玉手里,语气又快又急。
“琯琯,计划有变!你必须立刻动身前往凌安城!”
姚浅凝的语速极快。
“萧景澄中了阴九幽的蛊毒,具体的情况不得而知,但是整个凌安城已经乱了。”
“这是沐家刚到的密报!”
“什么?”
穆琯玉的心猛地一揪。
她立刻低头,飞快地展开密报,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的字句,萧景澄与萧景瑭在凌安城的具体藏身之处,以及近期凌安城内蛊毒诡异蔓延的详细情况……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卡里姆那边……”
穆琯玉快速权衡。
“他刚接触那个‘伪神’,苏清荷需要留下来继续执行这个任务,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前功尽弃。”
西境的布局同样重要。
姚浅凝立刻接话,思路清晰。
“让寒无咎护送你前往凌安城!他轻功极佳,能最大程度缩短在路上耗费的时间,而且有他在,你的安全也无虞。”
“行!”
穆琯玉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犹豫。
她迅速将密报内容牢记于心,随即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收拾必要的行装,银钱、药物、几件便于行动的衣物,以及……那个木雕。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姚浅凝在一旁看着,补充道。
“萧景珂那边我已经让他去查阴九幽的具体下落了,一旦有消息,我会立刻通过虚拟空间传给你。”
“好。”
“苏清荷那边我会去告知,你先赶路,需要任何东西告知我,我帮你准备。”
穆琯玉点头,将最后一件东西塞入行囊,系紧带子。
然后把头发随意挽起,抬起头,与姚浅凝对视一眼,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之中。
无需多言,各自奔赴战场。
“我走了。”
穆琯玉背起行囊,声音冷静而坚定。
“一切小心。”
姚浅凝郑重叮嘱。
穆琯玉不再耽搁,推开房门,晨光涌入,映亮她决绝的侧脸。
寒无咎早已候在门外,见她出来,微微颔首。
两人没有任何多余交流,一前一后走出了栖云阁。
————
凌安城已陷入一片压抑的恐慌。
街巷冷清,商铺紧闭,往日还算热闹的市集如今只剩下被风吹动的杂物。
偶尔有面色惶惑的百姓匆匆走过,也用布巾紧紧捂着口鼻,眼神警惕地避开他人。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石灰混合的刺鼻气味,却压不住那隐隐从某些门户后传来的痛苦呻吟与哭泣。
临时设立的医棚人满为患,但更多的患者被隔离在城西旧营区。
萧景瑭快步穿过廊下,年幼的身躯裹在过于庄重的锦服里,脸上没有丝毫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只有与萧景澄如出一辙的冰冷沉稳,甚至更添几分狠决。
他手中攥着刚呈上来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又新增了三十七例……死亡九人……”
他低声念着数字,每一个数字都代表一条鲜活的生命正在被无形的毒虫啃噬。
混乱在蔓延,谣言比蛊毒传得更快,已有小股暴民冲击粮仓和药铺。
他走进临时设立的书房,将密报重重拍在案上。
旁边侍立的将领和谋士皆屏息垂首,不敢言语。
“传令。”
“一,调拨玄甲卫,协助府衙维持秩序,散布谣言、趁乱劫掠者,立斩不赦!”
“二,开仓放粮,按户分发,稳定民心。”
“三,所有医师集中调配,所需药材,不惜代价搜集!”
命令一条条发出,果断而高效。
众人领命而去。
书房内只剩下萧景瑭一人时,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死气沉沉的城池,眼神阴鸷。
一个极其冷酷的念头在他心中盘旋,将所有中蛊者,连同他们接触过的一切,彻底焚毁。
几百人换几万人的安全,很划算。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如此“合理”,仿佛就是最优解。
就像处理掉染病的牲畜,防止瘟疫扩散一样。
可是……
七哥,也中了蛊。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刚刚筑起的、名为“理智”的冰壳。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向萧景澄修养的院落。
房间外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他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萧景瑭的脚步顿住了。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老医师端着药碗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疲惫与忧虑。
萧景瑭一把抓住老医师的手臂,力道大得让老者吃痛。
“他怎么样?”
老医师看清是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
“瑭殿下……主公的意志力远超常人,但这蛊毒诡异,老朽只能用药力勉强压制高热,缓解呕吐,延缓其发作……至于解蛊……”
他沉重地摇了摇头。
“老朽……无能为力。”
“关键是,主公本就患有胃疾,身体底子虚,如今这蛊毒引发的呕吐发热,无异于雪上加霜,持续下去,只怕……身子会先垮掉。”
萧景瑭的手缓缓松开,指尖冰凉。
无能为力……
身子会先垮掉……
他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想象着那个一向隐忍的七哥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那个会挡在他身前,说“这些事交给我们来做”的七哥;那个胃痛到指尖发颤却依旧批阅公文到深夜的七哥……
杀光所有中蛊者的念头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带来的不是冷静的权衡,而是一种尖锐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恐惧。
如果……那名单里,最终也包括了七哥呢?
他还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全部清理干净”吗?
一直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佛珠,此刻硌得掌心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