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琯玉怔住了。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脸,温度灼人。
“你从来都是最好的。”
……可笑。
她该讽刺他伪善,该冷笑他天真,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不管杀过人,还是染过血。”
他知道什么……
“不管是在光里,还是在地狱。”
他凭什么……
“不管有没有我……”
她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疼痛却压不住胸口翻涌的躁意。
只有浅浅说过这样的话。
只有她,会在她满手血腥时固执地握住她的手,说。
“琯琯,你很好”。
而现在……
玄霄捧着她的脸,红眸里映着她僵硬的表情,低声说。
“你都是最好的。”
他在告诉她,她不需要算计,不需要伪装,甚至不需要站在他前面。
她只需要……
“别哭了。”
……哭?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眼尾是湿的。
……该死。
她突然冷笑一声,偏头避开他的触碰。
“统领这是杀人杀糊涂了?”
眼尾的湿意被夜风吹得冰凉,她狠狠抹了一把,指尖沾上淡红。
“看清楚了,是血。”
可玄霄只是垂眸看着她发抖的手,忽然轻笑。
“嗯,是我看错了。”
……疯子。
她咬紧牙关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拽回。
袈裟裹着血腥气笼罩下来,他的声音擦过她耳际。
“但你的血……也是最好的。”
她终于没再挣脱,不是妥协,而是突然意识到,这个疯子,或许比她自己更懂什么叫“执念”。
骑马回西边势力总部的路上。
夜风卷着沙砾掠过脸颊,穆琯玉的后背紧贴着玄霄的胸膛。
他握缰绳的手臂将她圈在怀中。
“在你留在西边势力的这段时间……”
他的声音混着马蹄声传来。
“我教你符咒吧。”
穆琯玉挑眉,侧过半边脸看他。
“哦?统领这是要收徒?”
玄霄的下巴轻轻蹭过她的发顶。
“教你自保。”
夜风突然变得温柔,他的声音也轻了几分。
“西境不太平,你总要学些防身的手段。”
“怎么,怕我死得太快?”
“怕。”
他答得干脆,手臂收紧了几分。
“怕得要命。”
这个回答让她一时语塞。
马蹄声里,她听见他继续说。
“最简单的避火符,明日开始教你。”
“谁要学那种小孩子把戏……”
“然后是护心咒。”
他自顾自说着。
“再教你破障诀,遇到幻术时用得着。”
穆琯玉突然回头,鼻尖差点撞上他的下巴。
“玄霄,你这是在安排后事吗?”
月光下,他的红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是在安排你的前路。”
他忽然俯身,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
“学好了,等我死了……”
“你才能活得更久些。”
夜风突然变得锋利,刮得她眼眶发疼。
谁要他教!
谁准他死!
可她最终只是别过脸,盯着远处模糊的山影,任由他的气息笼罩全身。
……随便吧。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原来最可怕的不是他的死亡,而是他要把“活着”的方法,刻进了她的身体里。
隔天。
晨光透过窗棂,将药炉上升腾的雾气映成淡金色。
玄霄跪坐在蒲团上,掌心托着一株通体莹白的雪灵芝,药香清冽,混着檀香在室内浮动。
穆琯玉抱臂倚在门边,挑眉看他。
“统领这是要把西边势力的药材库搬空?”
玄霄抬眸,红眸在晨光中褪去戾气,竟显出几分温润。
“过来。”
她慢吞吞走近,却在距离三步时被他突然拽住手腕。
一股温和的内力顺着经脉探入,她下意识要挣,却听他低声道。
“别动。”
他的指尖沿着她手臂内侧的经脉缓缓推按,力道精准得近乎苛刻。
“你内力淤塞,是因你不曾学武,没有根基。”
他边说边将雪灵芝碾碎,药汁滴在她腕间脉门。
“忍着。”
药液渗入皮肤的瞬间如烈火灼烧,穆琯玉咬住唇闷哼一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玄霄忽然托住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她掐红的掌纹。
“疼就抓我。”
她嗤笑。
“装什么……”
话音未落,他忽然并指点在她心口上方三寸,一股暖流如春溪般涌入,将剧痛化开。
他的手掌始终隔着衣料,规矩得近乎刻板,可偏偏每个触碰都带着不容错认的珍视。
当内力行至她背部旧伤处时,他忽然皱眉。
“这处伤谁处理的?”
那是刚穿越进这个世界时,被黑衣人砍伤的。
“五年前的事了……”
“筋脉接歪了。”
他声音骤冷,掌心突然贴上她脊背。
“重接。”
“等……”
她话音未落,只听“咔”一声轻响,剧痛伴随着前所未有的通畅感席卷全身。
玄霄的手臂稳稳环住她发软的身子,药香瞬间将她笼罩。
“呼吸。”
他命令道,掌心仍贴在她后心渡着内力。
穆琯玉仰头看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忽然发现他睫毛在轻颤……
这个杀人如麻的修罗,此刻竟在为她忍痛而紧张。
剧痛褪去后的余韵里,她仰头盯着他轻颤的睫毛,忽然笑了。
“统领……”
她嗓音还带着痛楚的沙哑,却故意拖长了调子,指尖抵上他紧绷的下颌。
“你现在的表情,可比杀人时有趣多了。”
玄霄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她却突然拽住他袈裟前襟,借力凑近他耳畔。
“不过……”
呼吸掠过他耳尖,带着几分挑衅的温热。
“要是让西边势力的人知道,他们敬若神明的玄霄大人……”
指尖划过他仍贴在自己后心的手掌。
“正偷偷摸摸给女人当大夫……”
她猛地推开他,在玄霄骤然阴沉的目光中后退两步,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您这‘活阎罗’的名号,怕是要换一换了?”
玄霄盯着她得意洋洋的表情,突然冷笑一声,禅杖重重顿地。
“看来是疼得轻了。”
他一把扣住她手腕拖回来,药碗塞进她掌心。
“喝完。”
“再废话,再接一次……”
穆琯玉晃着药碗,瞥见他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
这碗苦药,似乎也没那么难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