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攥着那张b超图。医生圈出来的那个小点一直在我眼前晃,像一颗刚被点亮的星。江逾白把外套挂好,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给我。
我没接,只是抬头看他。
他顿了一下,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轻声说:“我想记下来今天的事。”
他从书架最里面抽出一本皮面本子,封面有点磨手,边角圆润,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他坐到我旁边,翻开第一页,纸很白,一个字都没有。
“写什么?”我问。
“你说。”他把钢笔递过来,“你先来。”
我没有动。心跳声还在耳朵里响,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把它变成文字。我怕写得太轻,压不住那一刻的重量;又怕写得太重,显得矫情。
他也没催,就那样安静地等着。
【告白任务发布:请与江逾白共同在孕期日记中写下听宝宝心跳的感受】
系统的声音很短,说完就没了。我盯着那张空白的纸,忽然伸手拿过笔。
笔尖落在纸上时抖了一下。
我写下第一行字:
“2025年3月18日,晴。第一次听见你的心跳。声音不大,但一下一下,稳得很。原来生命是能被听到的。”
写到这里,眼眶有点热。我咬了下嘴唇,继续写下去: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好,怕照顾不了你。可当你真的在动,我才知道,你已经选择了我。所以从今天起,我会努力当一个合格的妈妈。”
最后一个句号画完,我把笔放下。
江逾白接过本子,看了很久。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字迹,然后拿起笔,在下一页开始写。
我看着他写字的样子。他眉头微皱,像是在斟酌每个词。写了几行后,他停顿了一次,把那一页撕了下来,折成小块塞进裤兜。
接着重新写。
这一次他没再停下。
他写的是:
“六周加三天。这是我第一次以父亲的身份写下东西。过去我习惯用成绩证明自己,但现在我知道,有些事无法用分数衡量。比如那一声声心跳,比如她流泪时我胸口的闷痛。”
他继续写道:
“我不是天生就会做丈夫,也不是天生就能当父亲。但我愿意学。只要你还在身边,我就不会走神。”
最后一句是:
“谢谢你让我听见未来。”
他合上本子,放在茶几中央。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刚好落在封面上,“孕期日记”四个烫金字慢慢亮起来。
我们谁都没说话。
过了会儿,我伸手碰了碰本子的边缘。他也抬手覆上来,掌心贴着我的手背。
“你撕掉的那一段,写了什么?”我问。
“写得不好。”他说,“不想留。”
“是不是写了你以前的事?”
他摇头。“不是以前。是当时的感觉。太满了,装不进一句话里。”
我靠向他肩膀,他顺势搂住我。我们就这样坐着,听着屋子里的安静。冰箱运作的声音,楼下小孩跑过的脚步声,风吹动窗帘的一点响动——这些平常的声音,现在听起来都变得不一样了。
“以后每天都写一点吧。”我说。
“好。”
“你想写的时候就写,我不想勉强你。”
“我不觉得勉强。”他低头看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今天是你带我写的。”
我摇头。“是你先想到要记下来的。我只是接了个开头。”
他笑了下,手指绕着我一缕发丝打转。“下次你来说,我来写。”
“你别光推给我。”
“不是推。是你说得比我真。”
我正想回他一句,突然想起什么。“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本子?”
“上周。”
“上周?那时候还没产检,你怎么知道……”
“我只是想准备着。”他说,“万一那天来了,我不想临时翻找。”
我愣住。
他早就等好了。
不是今天才决定记录,而是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就像他记得我不吃香菜,就像他在图书馆悄悄帮我挡雷声,所有的小事都不是偶然。
“江逾白。”我叫他名字。
“嗯。”
“你是不是对我特别上心?”
他看着我,眼神很直。“你是第一个让我想写满一本日记的人。”
这句话落下来,我心里某处塌了一下。
不是轰然倒塌的那种响动,而是像一块石头沉进水里,悄无声息,却让整片水面都变了形状。
我伸手抱住他腰,把脸埋进他衣服里。布料有点凉,带着洗衣液的味道。他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收紧手臂。
“我以前总觉得,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我说,“现在才发现,有人陪你一起记住日子,才是真的好。”
他下巴轻轻抵在我头顶。“以后的日子,我都想记。”
我们就这样抱着,直到阳光移到了沙发另一头。
他松开我,去厨房拿了条薄毯回来,盖在我腿上。我挪了位置,靠在他肩上看电视。节目播着育儿广告,讲新生儿护理要点。
他没换台。
我看他一眼。“你真的打算一条条学?”
“已经背了前三章。”他说,“睡眠周期、喂养频率、常见哭闹原因。”
“你连这种也看?”
“我还下载了三个App。”他掏出手机解锁,“这个可以模拟婴儿哭声类型判断需求,这个记录胎动,这个……是孕妇情绪管理指南。”
我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忽然伸手按灭他手机。
“干嘛?”他问。
“你不用这么紧绷。”我说,“我不是机器,孩子也不是考试。我们慢慢来就行。”
他看着我,眼神动了动。
“我知道。”他声音低了些,“但我怕做不好。”
“我也怕。”我握住他手,“可我们都在试。这就够了。”
他反手握紧我,指腹擦过我手背。
电视还在放着广告,画面闪个不停。我眼皮渐渐变沉,昨晚没睡好,加上刚才情绪起伏大,整个人有点撑不住。
“你睡会儿。”他说,“我在。”
我点头,往他那边靠了靠,闭上眼睛。
意识模糊前,听见他轻声说:“林溪。”
“嗯?”
“谢谢你今天先写了那两段。”
我没回答,只把手往他掌心里更深地塞了塞。
他没再说话。
我睡着前最后的感觉,是他轻轻调整姿势,让我靠得更稳。
醒来时天色没暗,阳光仍在客厅铺了一地。我发现自己身上多了条毯子,人已经不在他肩上了。
他坐在对面单人沙发,手里拿着那本日记,正在翻看我写的那段。
见我睁眼,他合上本子,起身走来。
“醒了?”
我坐直。“你看多久了?”
“就几分钟。”他把本子放回茶几,“我在想,明天该写点什么。”
“明天才第二天,你急什么。”
“我想写你早上喝粥的样子。”
“我又不是展品。”
“你是。”他说,“是我的重点观察对象。”
我瞪他。
他笑出声,伸手揉了下我头发。“饿了吗?我去热饭。”
“别走。”我拉住他手腕,“再坐会儿。”
他停下,坐回我旁边。
我靠回去,头轻轻挨着他肩膀。
“江逾白。”
“嗯?”
“如果我们以后有女儿,她要是像你这么难搞怎么办?”
“她要是像我,你就负责让她开口说话。”他说,“就像你今天这样。”
“那要是像我呢?”
“那就我来带她说第一句话。”
我轻哼一声。“你连哄人都不会,怎么教小孩?”
“我可以练。”他说,“从现在就开始练。”
我转头看他。
他表情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林溪。”他又叫一次我的名字。
“干嘛?”
“下一次心跳检测,我们一起去听,好不好?”
我看着他眼睛。
那里没有着急,没有敷衍,只有一种很沉的东西,稳稳地装着我和那个还在长大的小生命。
“好。”我说,“下次我们一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