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虚空,并非空无一物。这里是世界的间隙,是法则的荒漠,是混沌与秩序的边界。
寻常修士,哪怕是大罗金仙,于此地穿行也需小心翼翼,借助星图或信标,否则极易迷失方向,被永世放逐。
然而,此刻却有两道身影,以最蛮横、最直接的方式,在这片虚无中撕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口,进行着超远距离的时空跳跃。
王霸天周身笼罩在朦胧而浩瀚的人道光辉之中,每一步踏出,脚下便有无尽人族虚影托举,文明长河为之开辟道路,仿佛他行走之处,便是“人”之疆域。
混元无极大罗金仙巅峰的伟力,让他几乎无视了绝大部分的空间阻隔与法则混乱。
石皇紧随其后,混沌石躯与人道圣辉交融,坚固不朽,强行撞碎那些试图合拢的空间褶皱与能量乱流。
他的石眼之中,只有冰冷与决绝,目标明确——本尊陨落之地!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只是凭借着王霸天以人道之力追溯的那一丝源自血脉、源自道途的微弱因果联系,以及石皇对那片区域最后的空间坐标记忆,不断地撕裂虚空,跨越一个又一个死寂的星域,一片又一片荒芜的界海残骸。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时间在这种地方失去了意义。
终于,前方的虚空景象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是纯粹的黑暗或混乱的色彩,而是开始弥漫起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粘稠的灰黑色气息。
那气息充满了腐朽、终结、吞噬一切的意味,正是寂灭之力!而且浓度远超之前在“幻境”中所感受到的!
“到了!”石皇沉声开口,石质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王霸天停下脚步,屹立于虚空之中。他目光如炬,扫向前方。只见视野所及,已完全被这种灰黑色的寂灭魔气所笼罩、充斥。
这里仿佛是一片被遗弃的、死亡的宇宙坟场,看不到任何星辰,感受不到任何生机,只有永恒的死寂与冰冷。
连虚空本身,都显得格外脆弱,布满了细微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
这里,就是父皇王飞最终自爆、魂飞魄散的地方!
即便以王霸天如今人道道主的境界,神念探入这片被魔气彻底污染的区域,也感到了一种强烈的阻滞与侵蚀感。
那寂灭之力极其顽固,甚至在主动吞噬、同化他的神念。
“好霸道的寂灭魔气!”王霸天眼神冰寒。他能感觉到,这片区域的法则结构已经被彻底扭曲、破坏,变成了只适合寂灭存在的温床。
任何生灵踏入,都会被迅速侵蚀,化为寂灭的一部分。
“霸天,此地诡异,我的石躯虽能抵挡片刻,但长时间滞留恐有不测。”石皇凝重道。
他的混沌石躯对寂灭之力有一定抗性,但此地魔气之浓,远超想象。
王霸天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伸手一把抓住石皇的手臂。
下一刻,石皇只觉得周身空间变幻,已然置身于一个宏大、温暖、充满生机与无数文明光影的世界之中——正是王霸天以人道洪流开辟的体内世界。
“叔父,你在此稍候,我亲自探查。”王霸天的声音在石皇心间响起。
将石皇收入体内世界庇护后,王霸天再无顾忌。
他深吸一口气,周身人道光辉骤然炽盛,如同在这片死寂魔域中点燃了一轮永不坠落的人道大日!
光辉所及,那粘稠的灰黑色魔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声响,剧烈翻滚着向后退避,却依旧顽固地缠绕在光辉边缘,试图侵蚀。
王霸天无视那些魔气的骚扰,他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那丝与父皇相连的血脉因果与道途感应之中。
混元无极大罗金仙巅峰的神念,结合人道之主的权柄,化作一张无形无质、却又细致入微的巨网,向着这片死寂区域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空间,甚至是那破碎的法则碎片之中,渗透而去。
他在寻找。寻找父皇王飞可能存在过的任何一丝痕迹。哪怕只是一缕残魂,一点真灵,或者……一丝不灭的灵光。
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梳子,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这片令人绝望的魔域。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王霸天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他“看”到了父皇自爆时那毁天灭地的能量残留,看到了那虚假“七圣天”和“截天大陆”崩灭后的法则尘埃,看到了那骨骼宫殿破碎后的苍白骨粉……但,属于王飞的生命印记,却仿佛被彻底抹除,一无所获。
难道……父皇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吗?
一股巨大的悲恸与不甘涌上心头。王霸天几乎要放弃,准备以人道之力将这片魔域彻底净化、摧毁,以泄心头之恨。
就在他心神激荡,人道光辉也随之剧烈波动的一刹那!
在那片魔域最深处,一个因为王飞自爆和后续能量冲击而形成的、极其隐晦的空间褶皱的夹缝里,一点微弱到极致、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黯淡光芒,似乎被人道光辉的波动所触动,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与周围的魔气融为一体,若非王霸天此刻心神高度集中,且那人道光辉与之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王霸天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将所有的神念集中,如同百川归海,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点微光所在。
穿过层层叠叠、令人窒息的寂灭魔气,避开那些混乱的空间碎片,他的神念终于触碰到了那点微光。
那是什么?
并非完整的灵魂,也不是残存的意识。它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种源自生命最本质、最深处,即便形神俱灭、真灵溃散,也未必会彻底消亡的……不灭灵光!
这丝灵光黯淡无比,其核心依旧保留着王飞那独特的皇极太极道韵,但外部却缠绕着密密麻麻、如同附骨之疽的灰色寂灭纹路,这些纹路正在不断地侵蚀、消磨着灵光本身,试图将其彻底转化为寂灭的一部分。
它就像狂风暴雨中最后一盏残灯,灯油将尽,灯芯将熄,却依旧顽强地、倔强地维持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光亮。
是父皇!是父皇王飞留在世间最后的痕迹!是他那坚不可摧的道心,在最终时刻,于绝对毁灭中,保住的一点不灭本源!
“父皇!!”
饶是以王霸天如今的心境,此刻也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一声悲怆而又带着无尽惊喜的呐喊!他小心翼翼地,以自身最精纯的人道本源之气,化作一只无形而温暖的手掌,轻柔无比地,将那丝被寂灭之力缠绕、脆弱到极点的不灭灵光,从那空间夹缝中,缓缓地、缓缓地托了起来。
在他的人道本源包裹下,那丝灵光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同源而出的温暖与安全,微微颤动了一下,表面的寂灭纹路都似乎黯淡了一丝。
王霸天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将这丝承载着父皇最后存在证明的不灭灵光,收入了自己的体内世界。他没有将其置于喧嚣的文明光影之中,而是将其安放在了世界最核心、最宁静、人道本源最为浓郁温润之地。
那里,仿佛初开的天地,清浊分明,灵机盎然。人道本源之气如同母亲的怀抱,温柔地滋养、包裹着那丝黯淡的灵光,开始极其缓慢地,净化着其表面那些顽固的寂灭纹路,温养着其内部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之火。
做完这一切,王霸天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眼前这片死寂、充满敌意的魔域,眼中的悲伤依旧,但那股毁天灭地的暴怒,却沉淀为了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杀意。
他找到了父皇最后的痕迹。虽然只是一丝不灭灵光,重聚神魂、再现世间希望渺茫,但至少……并非彻底虚无。
这就够了。
这就足够支撑他,去完成那未尽的复仇!
王霸天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片魔域,仿佛要将这里的每一寸绝望都刻印在心底。随后,他转身,一步踏出,身形融入虚空,消失不见。
这片死寂的魔域,再次恢复了永恒的冰冷与黑暗。唯有那曾经闪烁过一丝不灭灵光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属于“生”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