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坞村的竹器在城里渐渐有了名气。那日虎娃带着新做的竹编灯罩去城西酒楼送货,刚走到巷口,就被几个妇人围住了。
“这灯罩真别致,竹篾细得像发丝,透光又不刺眼,挂在屋里肯定好看。”穿蓝布衫的妇人指尖划过灯罩上的缠枝纹,眼里满是欢喜。
虎娃笑着递过样品:“这是用当年的新竹劈的篾,柔韧性好,编的时候特意留了细缝,晚上点油灯,光影能在墙上转出花来。”
正说着,酒楼的王掌柜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个穿长衫的先生,手里捏着张图纸:“虎娃姑娘,这位是知府衙门的刘师爷,想订二十个竹编公文箱,要轻便结实,还得刻上衙门的印记。”
刘师爷推了推眼镜,指着图纸上的纹样:“箱身要刻‘公正廉明’四个字,边角得包铜片防磨损,下月府试要用,得赶在节前做好。”
虎娃接过图纸,指尖抚过竹篾样品:“用三年生的老竹做骨,篾片浸过桐油,不怕潮。刻字用阴刻,再填点朱砂,既醒目又不容易磨掉。包铜片的活儿我让村里的老铜匠搭把手,二十个赶节前肯定能成。”
往回走时,路过街角的杂货铺,老板娘探出头喊住她:“虎娃,上次订的竹编菜篮卖光了,再送十个来,要带提手的那种,街坊都说比藤篮轻省多了。”
虎娃应着,忽然瞥见铺子里摆着个眼熟的竹蜻蜓——正是竹芽小时候编的玩物,此刻被穿红袄的小姑娘攥在手里,笑得咯咯响。她心里一动,转身往村头跑,想告诉竹芽,她们编的小东西,正悄悄钻进城里的烟火里呢。
路过铁匠铺时,张铁匠举着刚打好的铜扣迎出来:“竹器上的铜活儿做好了,你看看合不合用?”阳光下,铜扣泛着亮闪闪的光,和竹器的温润配在一起,倒像是给清雅的竹衣缀了些亮眼的星子。
虎娃摸着铜扣,忽然想起爹说的话:“好手艺就像竹根,扎得深,长得就茂。”此刻看着满城渐渐多起来的竹影,她信了。
虎娃抱着刘师爷订的公文箱样品往回走,竹篾在怀里轻晃,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极了竹坞村的风声。刚到巷口,就见竹芽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捏着根竹条,正给几个孩子教编竹蚱蜢。
“看好了,这步要把篾条反折,像这样拧个圈,就是蚱蜢的肚子……”竹芽的手指翻飞,青黄的竹篾在她手里活了过来,不多时,一只带翅膀的竹蚱蜢就蹦到了穿红袄的小姑娘掌心。
“哇!会跳吗?”小姑娘举着蚱蜢跑起来,竹翅在风里扇动,引得其他孩子追着喊:“我也要!我也要!”
虎娃笑着走过去,把公文箱样品往竹芽面前一放:“别只顾着玩,刘师爷的活儿得抓紧。你看这铜片包边,张铁匠打得正好,配竹篾是不是挺精神?”
竹芽凑过来看,指尖敲了敲箱角的铜片,“当”的一声脆响:“这铜活儿够结实,就是刻字得仔细点,‘公正廉明’四个字,笔画多,阴刻容易刻断篾条。”她拿起刻刀在竹篾上试了试,“得先用水泡软竹篾,刻的时候顺着纤维走,才能又深又稳。”
正说着,杂货铺老板娘拎着个空竹篮追出来:“虎娃,菜篮卖得太快,再添五个!对了,有个太太问能不能编个竹编摇篮,要带花纹的,给刚出生的小孙子用。”
“摇篮?”竹芽眼睛一亮,“用软篾编,外面裹层棉布,肯定舒服。我来设计花纹,就用缠枝莲吧,寓意好。”
虎娃点头:“行,我去跟张铁匠说,给摇篮加几个铜环当吊扣,挂在房梁上肯定稳当。”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公文箱,又看了看竹芽手里的竹蚱蜢,忽然觉得,竹坞村的竹子真神奇——既能担起“公正廉明”的正经事,也能逗得孩子笑出声。
这时,巷尾传来老铜匠的吆喝:“虎娃姑娘,竹器上的铜配件打好了,来取哟!”
竹芽拉起虎娃就跑:“快走!拿了配件,咱们今晚加个班,先把公文箱的样品编出来!”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竹篾的清香混着铜器的冷光,在巷子里慢慢散开。虎娃忽然想起爹说的另一句话:“竹子最懂人心,你想让它成什么样子,它就给你什么样子。”此刻她信了,就像这竹坞村的日子,正顺着竹篾的纹路,一点点编出越来越鲜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