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裹着新茶香撞进院门时,暖宝正踮脚够储物间的竹筐。筐底压着卷泛黄的棉纸,边角还沾着半片去年的柳絮——是陆野前年春天收进去的,说“要给小宝存秋天的风”。
“妈妈!”暖宝突然喊,小手指勾住个竹篾编的蝴蝶,“这里有风筝!”他蹬着棉鞋爬下来,发梢沾着木屑,捧出的竹篾上还缠着半根红丝线,是陆沉舟今早从阁楼翻出来的,丝线内侧用铅笔写着:“给小宝的春风信”。
叶知秋接过竹篾,指尖触到竹节的温凉。这是陆野去年春天编的,那时他说:“秋姐,风筝要编得轻些,像小宝的梦,风大了能飞高,风小了也能飘。”可后来他总说“等小宝会跑,扎个蝴蝶风筝”,“等小宝上小学,扎个星星风筝”,却始终没来得及扎完。
“阿野,”她轻声唤。
“在这儿呢。”陆沉舟从厨房端着青瓷碗出来,碗里盛着熬好的糨糊,米香混着槐花香直往人鼻子里钻,“你爸去年熬糨糊,总说‘要守着锅,像守着小宝的耐心,火大了焦,火小了稀’。”他将碗搁在八仙桌上,“风筝要趁热糊纸,这样纸才服帖。”
暖宝凑过去,踮着脚摸竹篾:“妈妈,这是爸爸的蝴蝶!”他的小手指抚过翅膀的纹路,像在摸陆野去年教他画蝴蝶时,指腹的温度,“爸爸说,蝴蝶要扎得对称,像小宝的小辫子,飞起来才好看。”
叶知秋笑着摸他的头。八仙桌旁的竹椅上,搭着件灰布外套——是陆野去年春天穿的,袖口磨得发亮,外套兜里还塞着半块橘子糖,是他说“糊纸要甜着手,小宝的手不能凉”。
“爷爷,”暖宝拽了拽陆沉舟的裤腿,“我要扎最大的翅膀!”
他从陶盆里取出根细竹篾,篾身被磨得发亮:“你爸当年扎翅膀,总说‘要像给小娃娃梳辫子,一根一根慢慢来’。”他将竹篾分成两根,“小宝先扶着,爷爷帮你量尺寸。”
暖宝的小手捏着竹篾,指节被压得发红,却仍认真地比着:“爸爸说,左边的翅膀要比右边的长半寸!”他学着陆野的样子,用铅笔在竹篾上画记号,“这样飞起来才不会歪!”
“对。”叶知秋递过把剪刀,“你爸说‘剪篾要像剪小宝的指甲,轻轻剪,别伤着手’。”
暖宝接过剪刀,踮着脚“咔嚓”剪下一段。竹屑落在他的鞋尖,他却像得了宝贝似的,把竹屑捧在手心:“妈妈,这是爸爸的竹屑,我要留着做标本!”
叶知秋望着他发顶的碎发,忽然想起去年春天,陆野也是这样蹲在她身旁,教她扎风筝:“秋姐,你看这竹篾,要选最直的,像小宝的脊梁骨,才能撑得起风筝。”结果她剪错了尺寸,竹篾“啪”地断成两截,他却笑着说:“小宝的风筝,就是要有点‘野’劲儿才好看。”
“爷爷,”暖宝突然拽了拽陆沉舟的裤腿,“我要给爸爸的蝴蝶点颜色!”他从颜料盒里舀了点红漆,在翅膀上点了朵歪歪扭扭的花——像陆野去年教他画太阳时,说的“要像小宝的笑脸,越歪越甜”。
“小宝的蝴蝶有花了!”陆沉舟笑着把风筝举到风里,“等风来了,花会跟着飞。”
风恰好在此时转了方向。暖宝松开手,风筝摇摇晃晃升上天空,红漆的花瓣在阳光下闪着光,像陆野从前举着风筝跑时,溅起的阳光碎片。
“妈妈,爸爸的风筝飞起来了!”暖宝拽着叶知秋的手蹦跳,发梢的风筝线缠在指头上,“你看,它在摸云朵!”
叶知秋望着空中的风筝,忽然想起陆野说过的话:“秋姐,风筝是春天的信,要把我们的笑声都系在上面。”此刻风筝线在她掌心轻颤,像陆野从前握着她的手时,传递的温度。
“阿野,”她轻声说,“小宝的风筝,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陆沉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柔而坚定,“它停在暖宝的笑里,停在春天的风里,停在每一个有阳光的午后。”
暖宝拽着她的衣角,仰头看风筝:“爸爸,你看!我的风筝,要飞到云里去了!”
叶知秋望着风筝越飞越高,忽然明白——有些爱,从来不是完整的风筝,而是藏在竹篾里的温度,是未剪完的篾片,是点歪的花瓣,是孩子每一句“爸爸说”里,轻轻漾开的温柔。
就像陆野曾经说过的那样:“秋姐,我们的爱,要像这春天的风筝,无论飞多远,一线牵着,就永远在心上。”
而现在,风筝线在她掌心轻颤,风里的茶香混着新绿的草香。他们的春天,正如这满院的风筝一般,在每一个平凡而又温暖的日子里,静静地沉淀,暖暖地延续,从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