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同阶,夺其道。”
李潜的声音在狭小的冰窟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他盯着篝火中跳动的火苗,像是在确认这个念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片刻后,再次低声重复:“杀同阶,夺其道。”
这一次,尾音落得更重,仿佛将心中盘旋的疑云与猜测,都凝在了这六个字里。
花神秀的修为与袁洪、梅克胜相差无几,同是卡在天人三衰边缘的强者,甚至比他二人更加强大。
若梅克胜真要靠“噬道”破境,花前辈无疑是最适合的目标——这恰好能解释,为何梅克胜会对自己痛下杀手,或许是怕他打乱这盘早已计划好的棋局。
沈诗诗坐在一旁,见他反复念这一句话,眉宇间凝着沉沉的思索,便没有再出声打扰。她将手肘撑在膝盖上,脑海里飞速回想天山古籍中关于“噬道”的记载。那些泛黄的书页上,除了“杀同阶,夺其道”的字眼,似乎还藏着更细密的注解,只是当年她匆匆一瞥,并未深记。
李潜更加确定了内心的想法,篝火的光映在他脸上,眸子里的光显得愈发凝重。
这时他忽然想起袁洪在牢中曾提过的江父之死或许与花神秀有关,当时李潜见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心中虽有百般疑虑,但因事关江飞,他还是决定自己去探查此事,若江父真是花前辈所杀,那江飞该如何面对?
当然,李潜内心绝不相信花神秀会做出此事,因为从第一次与花神秀见面时,他便认定了此人颇具古君子之风,况且是真心对江飞好,不仅授其绝学,更对其有养育之恩……
如今细细想来,恐怕袁洪早就对花神秀动了杀心,他联合了梅克胜,只是在等待最佳时机。
李潜手指抵着眉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一个在外搅动风云,一个在里暗暗谋划,两人一内一外,怕是早就勾结好了,自己还傻傻的做了此人的棋子,作为花神秀的弟子,江飞怕是也不安全,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沈诗诗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想起什么,轻声安慰道:“你不用急,此人虽伤了我,但这月余时间,他恐怕只能养伤,要不然就算噬道之法真的有用,他可能也撑不到那时候。”
李潜抬眼看向她,眼底的焦灼稍稍褪去些,却仍有疑虑,心道:“袁洪在牢里时,特意把江父之死往花神秀身上引,就是想让我去找花前辈对质。他明知我与江飞有旧,怎会不怕我提前透露消息?”
“或许他早就算准了我不会相信,会因此去寻找真相?”李潜自问自答,脑海里天人交战。
沈诗诗微微颔首,声音压得更低,仿佛那文字本身就带着不祥的气息:“古籍里说,这‘噬道’之术第一要求是与人换血,其中的方法我没注意,但这种夺来的道成功率很低,而且损人不利己。”
“那噬道之术,能多人同时进行吗?”李潜忽然抓住一丝关键,急忙追问。
“不可能!”沈诗诗的回答斩钉截铁,声音压得更低:“一个人的精血就那么多,‘噬道’一旦催动,就得把目标的精血吸得干干净净,尽数渡给施术者,中途断了就会功亏一篑,根本不可能分给出第二个人。”
李潜瞳孔骤然一缩,掌心瞬间沁出薄汗。他猛的想起天牢里的袁洪,虽年过半百,却半点没有天人三衰者的枯槁,皮肤甚至透着健康的淡粉;再看梅克胜,满头白发,脸上青黑之气越来越重,连呼吸都带着滞涩,显然是生机耗损到了极致。
答案几乎是立刻浮现在心头:要做“噬道”施术者的,从来只有梅克胜。袁洪一个人杀不掉花前辈,而是想借他的手,除掉花前辈这个心头大患。
他二人之间有何恩怨李潜不得而知,从李木鱼的只言片语中却能感觉二人不合,但却因某种原因,二人表面上还是一片和谐,甚至花前辈对袁洪的言语间满是推崇。
花神秀的归期大概是今年八月,他看古籍时亦有见过日本,那是古时被称为“倭国”的地方,中原王朝早有记载,只是远在东海之外,民风与地貌都透着陌生,而现在沿海地区更是倭寇横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李潜对这些异族没什么好印象,如果有机会,他不介意统兵去给这些异族一些教训。
花前辈当初说要去那里解决一件旧事,语气虽淡,却难掩眼底的郑重,甚至隐约提过“此行或有凶险”。
可袁洪却敢着胸脯保证,说花神秀必定能平安归来,那语气里的笃定,不似随口安慰,倒像亲手领教过花神秀的手段。
李潜也信这话,毕竟在他见过的所有强者里,花神秀是最特别的一个,梅克胜的气带着枯败的戾气,道衍的气藏着算计的冷意,清冥子与一空和尚的气虽清正,却少了份浑然天成的厚重。唯有花神秀,哪怕只是站在他面前,都像面对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气脉绵长又沉稳,让人莫名觉得“只要他想,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若花前辈真能如期归来,梅克胜与袁洪的算计,会不会就是冲着他回来的时机?”李潜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李潜想起花神秀离开前说的一些话,现在想来倒像是被袁洪听了去,而且正是因为花神秀的离去,所有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似乎他的离开成了谋划开始的节点。
想到这时李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现在已是四月中旬,离八月只剩四月不到的时间,就算他们明日就下山,日夜兼程赶去应天府,也未必能赶在花神秀归来前做好一切准备。更别提袁洪也许早已在应天附近设好了埋伏,就等他自投罗网。
“江飞和白姑娘还不知道这些,他说不定还在等着花前辈回来。”李潜攥紧了拳头低声说道:“若我们赶不及,他怕是会跟着花前辈一起陷入险境。”
沈诗诗见他愈发焦躁,又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好按耐心绪等他平复。
过了许久,李潜的眉头才缓缓柔开,他不信以花前辈的智谋对此事毫无所觉,或许是自己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