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飞往前凑了半步,目光亮得像要穿透人:“草包公,你那套步法到底是跟谁学的?”
李景隆往地上一瘫,连抬手的力气都欠奉,声音拖得长长:“江兄,这话你问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不是我藏着掖着,是真不知道那人是谁啊。”
江飞默了默,他瞧得明白,李景隆这话半分假气都没有,可心头那点好奇偏像野草似的疯长:这步法跟自己练的北斗步比起来,论长途奔袭或许还差着些,但论保命脱身的本事,分明要高出一截!他把江湖上所有的高人在脑子里过了个遍,却怎么也想不起,哪位高手是凭着保命闯出名声的。
白悠悠此时在不停的捣鼓着防身利器,之前的机括连弩早已损坏,她不愿成为江飞的拖累。
虽说机关之术对真正的高手造不成致命伤害,但胜在防不胜防,本以为此行有师兄以及柳卿卿两位高手同行自当一路畅通,谁知三人刚出了应天府,便遭遇了铺天盖地的刺杀,谁也不知刺客是何人所派,只觉这些人不仅个个武功高强,而且训练有素,一击不中,即刻遁走,到现在为止,一个活口也不曾留下。
白悠悠拿出一张图纸和一把小刀,此地离城镇还远,要打造专用的铁器自然不行,她只好捡些粗一些的树枝慢慢打磨,只见她手指紧紧的捏着小刀,刀刃在粗树枝上细细刻出凹槽,木屑随着手腕翻转簌簌落在膝头,这树枝质地不均,稍偏半分就会断在关键的机括卡槽里,所以此刻的她格外专注,容不得半点差错。
柳卿卿凑在一旁,学着她的模样攥着另一根树枝,软鞭暂搁在脚边,素日灵动的眼眸此刻满是专注。她指尖力道没个准头,刚刻了两下就把枝桠削得歪了,忍不住轻啧一声:“这玩意儿真难,稍不留神就废了。”
江飞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东施效颦!”
柳卿卿正欲反驳,只听“咔嚓”一声,白悠悠已把那些细小的零件全部组装完毕,手里出现了一把精致的木质连弩。
“这玩意全是木头,中看不中用!”李景隆虽觉不可思议,却忍不住出言道。
白悠悠闻言,绝美的脸庞顿时露出一抹微笑。本来她相貌绝佳,一双杏眼含着清浅水光,这一笑便似林间朝露落在花瓣上,亮得晃人眼。
李景隆看得心神一荡,可下一秒,那抹笑意骤然敛去,白悠悠手腕微转,刚组装好的木质连弩已稳稳对准他的胸口。李景隆后知后觉地心头一紧,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方才还觉得精致无害的木弩,此刻在她手中竟像淬了毒的利器。
“砰!”
机括弹射的闷响炸开,李景隆下意识闭眼缩肩,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痛感。他睁眼一看,只见一枚磨得尖利的木刺擦着他的衣襟飞过,“笃”地钉进他身后的树干里,半截木刺没入,尾端还在微微震颤。
白悠悠收回连弩,手指轻轻摩挲着木质弩身,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李公子觉得,这‘中看不中用’的玩意,要是再近半寸,还能不能让你站在这说话?”
李景隆盯着树干上的木刺,喉结滚了滚,先前的轻慢彻底咽了回去,江飞自是知道这位师妹的本事,在一旁笑得更响。柳卿卿双眼放光,缠着白悠悠要她再做一支,白悠悠自然答应,并且一连做了四支,四人一人一支。
李景隆捧着那把木质连弩,指腹反复摩挲着机括卡槽,眼神亮得像见了稀世珍宝。方才还轻慢的神色早已不见,此刻眉头微蹙,满脑子都是盘算,这弩身虽轻,可弹射力道竟能穿透树干,若按此形制放大数倍,用精铁打造弩臂、牛筋做弦,射出的就不是木刺,而是能破甲的铁箭!到时候别说对付散兵,就算是冲阵,也比笨重的投石车灵活十倍。
他越想心越热,忽然想起父亲李文忠生前闲聊时提过的话:“盐帮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存在。”先前他还不信,此刻握着连弩,后背竟冒了层冷汗,若这机关术真被盐帮拿去批量造了利器,朱氏江山哪还能安稳到现在?
四人沿着官道继续前行,风里渐渐没了先前的肃杀之气。江飞收了长剑,柳卿卿也将软鞭缠回腰间,连一直紧绷着的白悠悠,都难得松了松攥着小刀的手。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踏入开封府地界,远处黛色的少室山山影里,隐约能望见少林寺的飞檐翘角。
一路上四人都在想到底是谁派来的刺客,江飞与柳卿卿自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朱元璋,因为二人与朱元璋仇深似海,而且他是天下之主,自然会有许多高手为其卖命;李景隆却首先否定了朝廷高手,因为朝廷的高手大多与他相识,并且这些高手平时并不重视皇权,大多数是听封不听宣,在朝廷里也不过是挂个虚职,要他们卖命很难,此事即便是皇上也绝不可能做到;白悠悠则是神色凄苦,仿佛是知道些什么,却又不能肯定……
暮色把官道揉成模糊的墨色,四人的马蹄声里裹着化不开的沉郁,谁都没说话,心里却各转着关于刺客的念头,像揣了团烧得发疼的炭火。
少林寺自古便是武学圣地,从唐王李世民时才开始逐渐扬名天下,少林僧人一向惩恶扬善、低调行事,所以被人尊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山风卷着松针落在肩头,江飞望着半山腰隐在云雾里的少林寺山门,脚步突然顿住,袁洪那天在应天府说的话,像根冰冷的针,又一次扎进他心里:“你爹的死,未必是朱元璋下的手,很有可能便是你的师父!”
他攥紧了腰间的剑柄,左手轻轻蹭过剑鞘上熟悉的纹路,这把剑是师傅亲手送他的,教他剑法时总说“习武先修心,不可凭一时意气伤人”。可若真如袁洪所言,师父就是杀害父亲的凶手,那多年的师徒情分、悉心教导,难道全是假的?
“江飞,发什么愣?还不快走!”柳卿卿回头看他,见他脸色发白,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
江飞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敢说实话。他怕自己的猜疑会被证实,更怕面对真相时的两难,若真是师父,他是该拔剑报仇,还是该念及师徒情分就此作罢?白悠悠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把拉过江飞的手紧紧握住,江飞心中一暖,随即坚定的迈上山道。
山间的钟声慢悠悠飘下来,江飞却只觉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滞涩。他抬眼望向近在咫尺的少林寺,只盼着此行能找到些线索,却又怕线索真的指向那个他最不愿怀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