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潜手中的柴火刚添进篝火,火星便噼啪跳起来,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
他转头看向冰壁旁的沈诗诗,目光在她肩头那片未洗尽的暗红血渍上顿了顿,又迅速移开,那是他唯一一件还算厚实的衣衫,此刻领口已沾了圈雪水凝成的白霜。
三天前他奔下山时,风刮得耳朵生疼,神影步法的残影在雪地上拉得老长,可跑出不过三里,掌心突然空落落的,他想起沈诗诗挡在他身前时,白衣被剑气扫过的瞬间,那抹红比昆仑的雪还要刺目。
“蠢货。”李潜当时咬着牙骂了自己一句,转身便往回冲。
雪地里的脚印乱成一团,他踩着自己先前的足迹往玉虚峰方向赶,鼻尖冻得通红,却不敢放慢脚步。
半路上撞见那只引路的雪鸿,朱红的喙正啄着地上一缕墨发,他心口一紧,跟着雪鸿往山涧方向跑,才在一处冰缝里找到昏迷的沈诗诗。
冰缝里的寒气刺骨,李潜跟着雪鸿钻进来时,先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往下看去,只见沈诗诗蜷缩在冰壁旁,白衣上的血已冻成暗紫色,怀里还死死攥着归藏剑,手指冻得发白,却没松开半分。
李潜蹲下身,试探着碰了碰她的手腕,只觉一片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他慌忙解开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身上,又凑近她的脸,看着她呼吸时胸口微弱的起伏,才松了口气……
“肩口的伤是你包扎的?”沈诗诗突然红着脸问道。
“当时事态紧急,你从玉虚峰下来时已经晕倒,我怕梅克胜追来,就一路带着你来到这里,那时你失血过多,在下也就顾不得男女大防,不过……当时在下全程闭着眼睛,绝对不敢冒犯姑娘的清白,还望姑娘恕罪!”李潜硬着头皮说道。
虽确实是闭着眼睛操作,但沈诗诗伤口位置离胸脯太近,所以免不了一些身体接触,这些李潜不敢说,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顾及沈诗诗的颜面。
“哦。”沈诗诗不冷不热的回答道。
正当李潜以为蒙混过关时,发现沈诗诗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这让他心中不由得一颤,近距离接触时残留的温热触感仿佛还在指尖发烫,李潜只觉喉结滚动,慌乱地移开视线,盯着篝火里噼啪作响的木柴,连耳根都染上了红。
沈诗诗见他这副窘迫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李潜装模作样的摆弄着篝火,眼光却再也不敢看向沈诗诗。
沈诗诗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出两粒红色的药丸,拿出其中一粒递到李潜面前道:“这是我天山的血气丹,你吃上一粒。”
药丸递来的瞬间,李潜鼻尖先萦绕上一股清苦的药香。他抬眼时正对上沈诗诗澄澈的目光,那目光里没了先前的戏谑,只剩真心的关切,倒让他生出几分局促,连忙伸手接过,不经意擦过她的指腹,又是一阵细微的发烫。
“多谢沈姑娘。”李潜将药丸送进嘴里,清苦瞬间在舌尖化开,却没等他细品,喉间便涌来一股暖意,顺着经脉缓缓散开,那日与梅克胜相拼留下暗伤竟奇迹般好转。
他望着沈诗诗收好瓷瓶的动作,想起她为自己动用离木珠、硬接梅克胜剑气的模样,心头不由得一紧,问道:“你肩头的伤……可好些了?”
沈诗诗闻言,抬手轻轻碰了碰肩头的绷带,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答道:“不妨事,眼下那老者元气大伤,短时间追不上来,你该好好歇一歇。”
李潜愣了愣,才发觉自己确实有些撑不住,眼皮发沉。可他看着沈诗诗苍白的脸色,又摇了摇头:“我再守一会儿,等你睡熟了再说。”
沈诗诗见他固执,也不再多劝,只是往篝火里添了块木柴,说道:“那我陪你坐会儿。对了,那老者似乎很想杀你,到底是为何?”
提到这事,李潜脸上的柔和淡去几分,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你说此人正在渡劫,生机流逝的很快,他大概能活多久?”
“本来可以再活数年,但他与我全力相斗,现在最多一年,一年之内,此人必然身死,除非……”沈诗诗话音又止。
“除非什么?”李潜问道。
“除非他能达到炼气化神的境界,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神境。”沈诗诗答道。
“炼气化神?!”
“嗯,神境强者非常可怕,不过此人现在没一丝机会,他的道心太浮躁了。”沈诗诗解释道。
李潜不再接话,而是仔细思索着蛛丝马迹,第一次见梅克胜时,此人正在练字,纸上只写了“清静”二字,“清”字的竖钩抖得厉害,收尾处洇出一团墨,把本该挺拔的笔画晕成了模糊的黑点,倒像是写字人的心绪,半点没跟上笔锋该有的“清静”。
或许那时梅克胜便处在天人三衰中,只是那时自己武功尚浅,并不能看破此人的生机正在缓缓流逝,如今细细想来,一切似乎有迹可循,袁洪的那天在牢里的嘱托除了邀请梅克胜外,还有一些是关于江父之死的谜团,若不然李潜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此处,岂料自己还未开口,梅克胜便痛下杀手,只是他们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在想什么?”沈诗诗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篝火的光映在她眼底,带着几分疑惑。
李潜回过神,摇了摇头。
“今年六月?”李潜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突然一亮。
“沈姑娘,晋升神境除了靠渡过天人三衰,是否还有其他方法,比如另一人也是即将踏入神境?”李潜急忙问道。
“嗯?!”沈诗诗想了一阵后说道:“没有,每个人的道都不一样。”
李潜点了点头,莫非自己的猜测错了?
沈诗诗看他有些失落,仔细回想了一阵,又说道:“还有一种可能,我只在天山古籍里见过,守墓人从未教过我,只说那是遭天道厌弃的禁术。”
李潜猛地抬头,篝火的光在他眼里跳跃:“什么法子?”
“杀同阶,夺其道。”沈诗诗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古籍里说,此法名为‘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