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风雪,今夜正是除夕,二人昨日便已决定今日下山。
上山时东西已经全部丢弃,所以二人现在身无一物,奔走在雪地之上,转眼间又到了鹞子翻身处。
山间无月,但雪下多日,依旧将此地照的亮如白昼,二人见此不再犹豫,俯身向下慢慢爬行。
爬了许久,李潜额头已微微见汗;江飞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生怕有什么闪失,好在有惊无险。
二人安然落地,李潜刚欲开口道谢,江飞便赶忙摆手,示意其莫要言语。正疑惑时,江飞拉着他疾行几步,隐匿于一棵古树之旁。
“陈玄,你可有听到什么声响?莫非真如林老所言,山上确有两人?”山间传来一道低沉浑厚之声。
“你过虑了,即便真有二人,也不会在大年夜下山,况且这几日大雪连绵不绝,八成是山中的野鸡野兔罢了,无需在意。”另一道声音回应道。
李潜此时方才察觉,距古树不远之处,竟有两人身着白衣,与雪地浑然一体。若非仔细查看,二人定然会暴露无遗。他看向江飞,江飞对他微微眨眼,嘴角含笑,一言不发。
李潜暗道自己大意,差点中了埋伏。
“贤弟所言极是,想必是林老一直未能完成圣上之托,才会如此行事。想我二人身为堂堂锦衣卫正七品总旗,却流落于此荒僻山野。我二人在此守候,他却在杞县作威作福,听闻杞县烟花巷中有一美人名曰秀娘,林老莫不是老树开花,迎来第二春?”另一道声音愤愤道。
“钱兄慎言,林老可是当今屈指可数的高手,此等言语若是被他听到,我二人性命难保。”陈玄谨慎道。
“有何惧之?这等天气他岂能出来,定然是在与秀娘彻夜温存,可怜我二人除夕夜受他差遣至此,陈兄,我进城去打些酒肉御寒如何?”钱斌搓了搓手,道。
“你一去一回天已大亮,还不如留在此地,反正明日午时我二人便会换岗。”陈玄淡淡的道。
“陈兄说的是。”钱斌被看出了心中所想,呵呵干笑道。
“是谁在背后编造老夫?怕是活的不耐了!”
蓦然,林光远的声音于二人耳畔传来,二人悚然一惊,须臾间汗毛倒竖,赶忙跪地,头也不敢抬起。
“呵呵,李兄,你瞧我说的可对,恶人自当有恶人来惩治,林光远御下不严,手下人对他也甚是不服,但此二人观其面貌,肥头大耳,平时肯定没少欺压百姓,不如直接取其性命罢了。”江飞言毕,拔剑趋前,目中闪过一缕寒光。
“这二人也无大过,仅仅是奉命行事,贤弟还是饶他们一命吧。”李潜心有不忍,言道。
“陈兄,此处有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跳蚤,你我各取一只,如何?”钱斌一见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霎时怒不可遏,陈玄则是警觉地抽出腰间宝刀,严阵以待,似是认出了二人。
陈玄此人平时沉稳老练,钱斌虽贪财好色,却习得一手好武艺,但冰天雪地悄无声息的出现两人,怎生不令人惊疑,二人配合多日,一见陈玄神色自然明了,钱斌偷偷的把手背在后面,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诡笑。
“别动!动一下脑袋就掉了。”
耳后突然传来江飞的声音,不知何时江飞已近身到二人背后,腰间软剑已架到钱斌的脖颈处,陈玄大喝一声劈刀向前,看样子也是一名好手。
“小心!”李潜急忙出声提醒。
话音未落,只听“当啷”一声,陈玄手中大刀已然脱落,竟被江飞一脚踢翻在地,那柄刀正好横在陈玄的脑袋旁边,陈玄虎口剧痛,一时间竟失了神。
钱斌此时也被骇的面无人色,手上的竹筒掉落,正是一枚林光远留下的信号弹,只要拧开竹筒盖,竹筒里便会向天发射一只穿云箭,声响巨大,可惜被人用剑架在了脖子上。
江飞年岁虽小,但江湖经验丰富,看那人诡笑时便已察觉,于是仗着武艺直接降服二人。
陈玄自知不敌,于是开口问道:“阁下究竟是谁?我兄弟二人就是死也想做个明白鬼。”
“我大名叫江飞,你们的悬赏令上叫我“江匪”。”江飞笑呵呵回答道。
“是你!”二人闻言大惊失色。
原来“江匪”之名在锦衣卫的追杀令中亦名列前茅,其曾数次行刺当今圣上,虽未能得逞,但每次皆能安然脱身,即便是毛统领亲自出马,亦未能将其擒获。
锦衣卫的资料中如是记载:“江匪”系盐帮之人,乃天下第一剑客花神秀之徒,武艺超群,年岁尚轻,且其真实面容未知,时而扮作中年文士,时而化作黑髯大汉,曾三次行刺圣上,虽未果,但恶行不断,与朝廷作对,其行为胆大妄为,若能将其斩杀,其人官升三阶,赐黄金万两。
钱斌二人此时对升官发财毫无兴致,此人既然连皇帝都敢刺杀,杀他二人更是不在话下。
“好了,名字你们也知道了,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也许本少爷心情好了会放了你们。”江飞笑眯眯道。
“少侠请说,我二人一定知无不言。”二人急忙说道。
“除了你们,山上还有别的人吗?”江飞问道。
“没有,本来前些天县衙的衙役、胥史全部出动,把此山封锁了起来,进出不得,就连猎户也不得入内,就因为此事差点激起民变,冯县令赶紧把人撤了回去。更何况今夜本就是除夕,我二人是他的直接下属,无奈之下今天晚上才在此地蹲守,没想到竟真的碰到了少侠。”二人赶紧说道。
“第二个问题,林光远人呢?”江飞接着问道。
“杞县的烟花巷里新来了个漂亮女子,姓叶名秀娘,据说是前朝大臣的后代,此女子不仅容貌出众,而且学识渊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是个清倌人。林老这些天就在那附近徘徊,但好像还未见过那女子一面。”钱斌咽了咽口水道。
“这老头还真是人老心不老!也不知身体能否吃的消。”江飞笑嘻嘻道。
忽然江飞脸色一变,冷冷道:“好了,江某的问题是问完了,只不过并不满意,你们是自行了断还是江某亲自出手。”
“少侠饶命!我二人并未说谎。”二人顷刻间便有性命之虞,亦顾不得形象,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看来还是要江某亲自动手了!”江飞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抬手便要挥剑。
二人心知无法幸免,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贤弟慢来,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二人看着应该不敢为恶,我倒有个主意不杀这二人,也绝不敢泄露我们的行踪。”李潜急忙拦下劝说道。
“哦?!”
二人一听能够活命立刻转头看向李潜,李潜被二人盯的浑身不适,急忙说道:“让他们发个誓便可,这么做既不伤人性命,也不会泄露我们的行踪。”
“哼!此二人,我实难信任。但我兄既为尔等求情,又值今夕除夕,我便饶尔等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有一要求,若不能做到,尔等还是自行了断吧!”江飞语气稍缓。
“少侠请吩咐。”听闻可活命,二人瞬间激动起来。
“攀上山巅!”江飞沉声道。
“啊?!”二人对视一眼,顿时冷汗涔涔。
李潜亦是惊诧万分,他深知如今登山,无异于九死一生。毕竟,就算他自己,也只有掌握了北斗步法后才有胆子下山。一时间,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啊什么?我数三声,若不同意,我必将你们斩于剑下。”江飞冷漠地说道。
随着江飞冰冷的声音响起,陈玄二人面色惨白。他们知道,这位少年实力深不可测,若是反抗,恐怕真会被斩杀当场。
“一、二……”
江飞的数数声让二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每一声数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们的心上。
三字还未出口,陈玄拉起瑟瑟发抖的钱斌,转身便朝鹞子翻身处走去,江飞二人紧随其后,看到二人开始慢慢攀爬,江飞这才神色稍缓。
待到陈玄二人消失在视野内,李潜开口问道:“你本意其实也不想杀这二人吧?”
江飞说道:“就你聪明,我又不是嗜杀之辈,不过山势险峻,更有如此大雪,他们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反正明天天亮前我已经离开华山了。那老狗哪里还能找得到我?”
“好了,我带你下山寻找吃食去,这几天嘴里快淡出个鸟来了,以往我自己来时酒肉样样不缺,碰到那老狗属实倒霉。”江飞嘴里骂了声晦气。
“今日除夕,哪还有店家开门营业?”
“我知道杞县境内有一家,距此地有两个时辰的路程,我们快点下山吧,要不天亮就更找不到地方了。”江飞急忙道。
李潜有些担心上山那两人的安全,但江飞做的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于是不再犹豫,点了点头跟着江飞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