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风裹着几分凉意,掠过粤菜馆门前悬挂的红灯笼,惹得灯笼穗子轻轻摇曳,暖红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晃出细碎的涟漪。
田欣然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反复摩挲着玻璃杯壁,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杯里的竹蔗水泛着琥珀般的清甜光泽,却没能熨帖她紧绷的心绪半分。
张博涛刚接完工作电话,西装袖口还卷着半截,坐回座位时,见她眼神发怔地盯着桌面的青花瓷盘,便放缓了语气,笑着问:“怎么了?是豉汁蒸排骨太咸,还是竹蔗水不够甜?”
田欣然猛地抬头,眼底还藏着未及收敛的紧张,像受惊的小鹿般闪烁。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双手紧紧攥着桌布边缘,指节泛白,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字字落在空气里:“张博涛,我有话想跟你说。”
这是她第一次不叫 “张总”,而是直呼他的名字。张博涛握着筷子的手骤然一顿,竹筷在瓷盘边缘轻轻磕出一声轻响,心里忽然涌起一丝微妙的预感。他缓缓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你说,我听着。”
“我喜欢你。” 田欣然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是被窗外的灯笼光染透了,连耳尖都透着粉,“不是下属对上司的敬畏,也不是朋友间的熟稔 —— 是想每天早上醒来看见你,跟你说声早安;是想下班路上跟你一起逛菜市场,挑你爱吃的新鲜海虾;是想周末拉着你的手逛公园、看晚场电影,连吃到好吃的甜品,都第一时间想分你一半的那种喜欢。”
她越说越认真,眼神亮得像揉进了漫天星光,直直地撞进张博涛心里。“我知道这可能很突然,可我憋了太久了。从香山你怕我累,牵着我爬完最后一段石阶;到加班到深夜,你陪我在楼下吃一碗热乎的云吞面;再到周末一起去游泳馆,你耐心教我换气…… 每一次跟你在一起的时刻,我都觉得心里甜甜的。所以,我想问问你,我能做你女朋友吗?”
说完,她紧张地咬着下唇,牙齿轻轻碾过柔软的唇瓣,手指抠着桌布的纹路,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空气,更怕错过张博涛的任何一个细微反应。
张博涛看着她坦诚又带着期待的模样,心里像被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又痒又软。其实他早该察觉的 —— 她会在他加班时,默默泡好一杯温度刚好的热美式,杯壁贴着便签写 “记得趁热喝”,悄悄放在他桌角;会在傍晚散步时,故意放慢脚步,跟他并肩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轻轻蹭到一起。这些细碎的温柔,他都看在眼里,甚至悄悄记在了心里,只是不敢轻易触碰。
可他总在刻意回避。因为心里那个角落,还装着一个人 —— 林琼。那个曾与他订下婚约,却带着他所有憧憬远走美国的女人;那个让他在无数个深夜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的名字。他怕自己还没彻底放下过去,怕给不了田欣然完整的感情,更怕耽误这个满眼都是他的姑娘。
沉默在两人之间缓缓蔓延,粤菜馆里其他桌的谈笑声、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都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膜,模糊又遥远。
田欣然眼底的光亮渐渐暗了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手指攥得更紧了,连声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是不是…… 我太唐突了?”
“不是。” 张博涛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几分沙哑,“欣然,你很好,是我…… 配不上你。”
田欣然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 —— 喜欢你每天来公司,会主动跟保洁阿姨说声‘早’;喜欢你跟客户谈业务时,既守得住原则,又懂得灵活变通;喜欢你看到流浪猫,会蹲下来从包里掏出猫粮,轻声细语地哄它吃;连你偶尔因为想事情发呆,眉头轻轻皱起来的样子,我都觉得可爱。你的优点我喜欢,你的小缺点我也愿意接受,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我喜欢的就是完整的你。”
张博涛的心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开了缺口。他想起琼姐离开时的决绝,想起这一年多里,每个独自熬过的漫漫长夜,连盏灯都觉得刺眼。那些压抑在心底的孤独和委屈,在田欣然坦诚又温暖的目光里,忽然有了出口。
他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她的眼睛像山涧清澈的溪水,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没有丝毫嫌弃,只有满满的、纯粹的喜欢。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田欣然的眼眶都开始泛红,才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好,那我们试试。”
田欣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烟花在黑夜里骤然绽放,璀璨又热烈。她甚至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张博涛放在桌上的手,指尖刚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又像受惊般赶紧缩回去,脸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后,连说话都带着点雀跃的颤音:“真的吗?那…… 那我们现在就是男女朋友了?”
“嗯。” 张博涛看着她喜不自胜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向上弯了弯,眼底的阴霾渐渐散去,多了几分柔和。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各自回家,而是沿着街边慢慢走。田欣然拉着他的手,手指纤细却有力,带着点微凉的温度,紧紧攥着他的掌心。
她像个孩子似的,叽叽喳喳地跟他讲小时候在佛山老家的趣事 —— 夏天跟着邻居家的哥哥去河里摸鱼,脚下一滑摔了一屁股泥,回家被妈妈追着打;秋天爬树摘荔枝,衣角被树枝勾住,整个人挂在树上喊救命,最后是爷爷搬来梯子把她抱下来;冬天围着奶奶的煤炉吃汤圆,心急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吐舌头,眼泪都飙了出来。
张博涛安静地听着,偶尔笑着补充两句自己大学时的糗事 —— 踢足球时不小心把球踢进了观众席,正好砸到女生的书包,最后红着脸赔了人家一杯奶茶;为了赶毕业论文,在图书馆泡了三天三夜,最后抱着一堆参考书,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时脸上还印着书页的纹路。晚风轻轻吹过,带着街边桂花树的甜香,把两人的笑声揉进秋夜的温柔里,连影子都靠得紧紧的。
从那以后,他们的关系像被按下了 “加速键”,满是甜蜜的细节。张博涛会提前半小时下班,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手里提着一杯珍珠奶茶,准时出现在业务部的工位旁等田欣然 —— 三分糖、少冰,是她喝了半年都没变过的口味。
田欣然会在周末早起,拎着帆布包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活虾和里脊肉,到张博涛的家里给他做粤式早餐:虾饺皇的皮捏得褶皱均匀,一口咬下去满是鲜虾的鲜甜;烧卖里的糯米裹着香菇丁和肉末,香气扑鼻;皮蛋瘦肉粥熬得绵密顺滑,连姜丝都切得细细的。她把早餐摆了满满一桌子,还特意用小碟子盛了醋,放在他手边。
有次周末,他们去逛奥林匹克森林公园。那时恰逢银杏泛黄,成片的银杏林像被阳光染透,撒了一地的碎金。
田欣然拉着张博涛的手在林子里跑,风一吹,金黄的叶子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撒了把星星。
她停下来,踮着脚把落在他衣领里的叶子挑出来,笑得眉眼弯弯:“你看,叶子落在身上,咱们都成‘金龟婿’啦。”
张博涛无奈地笑,伸手帮她拂掉发间的落叶,指尖偶尔碰到她的耳垂,能感觉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随后又软软地靠过来,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她还蹲在地上,挑了片形状完整、边缘没有破损的银杏叶,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干净,夹进张博涛常看的《证券分析》里:“这个做书签正好,以后你翻书的时候,一看到它就能想起今天的银杏林啦。”
后来张博涛翻书时,每次看到那片泛黄的银杏叶,都会想起她蹲在地上,认真挑选叶子的模样,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连书页都染了几分温柔。
不久后,公司对接的扬州光伏发电项目进入关键阶段,原定一同前往的鲁晓帆因老家急事临时返程,最终由张博涛带着田欣然启程出差。
飞机降落在扬州泰州国际机场时,午后的阳光正透过云层洒在停机坪上,带着江南特有的温润气息。两人简单整理了行李,便直奔客户公司。
会议室里,投影幕布上清晰展示着企业的融资需求与未来规划,张博涛凭借多年的金融从业经验,条理清晰地分析着项目风险与合作方案,时而拿起笔在文件上标注重点,时而与对方团队成员交流细节。
田欣然坐在一旁,认真记录着会议要点,偶尔在张博涛需要补充资料时,及时递上准备好的文件,两人配合得默契十足。
客户团队对他们的专业度颇为认可,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约定晚上在当地一家颇具江南风味的酒楼进一步洽谈。
傍晚,酒楼包厢里古色古香,雕花窗棂映着窗外的灯火,桌上摆着清蒸狮子头、扬州炒饭、拆烩鲢鱼头这些地道名菜。
客户公司总经理徐总五十多岁,身材微胖,酒过三巡后,目光落在田欣然身上,带着几分轻佻的笑意说:“这位田小姐长得真是清秀,一看就是才貌双全,不如给大家敬杯酒,再唱首歌助助兴?咱们这合作的氛围,也得热络热络嘛。”
田欣然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脸颊泛起些许尴尬的红晕。她平日里不善应酬,更不习惯在这种场合被人当作 “活跃气氛” 的对象,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眼神下意识地望向张博涛,带着几分求助的为难。
张博涛原本正端着酒杯准备回应,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放下酒杯时,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打破了包厢里的热闹。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徐总,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徐总,我们今天是来谈业务合作的,欣然是我的同事,负责项目资料对接,不是来陪酒唱歌的。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
徐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张总这话说的,不就是唱首歌、敬杯酒吗?至于这么不给面子?我看这合作,怕是没必要继续谈下去了!” 话语里满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合作的基础是相互尊重,若是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这单业务,我们宁可不做。” 张博涛丝毫没有退让,站起身,伸手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然后自然地牵过田欣然的手,指尖传来温热而有力的触感,“欣然,我们走。”
田欣然被他拉着走出包厢,耳边还能隐约听到徐总不满的嘟囔声。直到坐上出租车,她才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身旁脸色依旧有些紧绷的张博涛,小声说:“其实…… 不就是唱首歌嘛,忍忍也就过去了,你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呀?还把合作都推了。”
张博涛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我就是看不惯徐总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把人当成随意摆弄的工具。你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受这种委屈的。业务没了可以再找,可我不能让你在我面前被人欺负。”
田欣然心里一暖,脸颊泛起甜蜜的红晕,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带着几分俏皮的语气问:“这么说,你是在护着我,怕我受欺负啦?”
张博涛看着她眼里的笑意,紧绷的脸色渐渐柔和下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然呢?总不能看着你为难,还无动于衷吧。”
第二天两人没有急着返程,趁着上午的空闲,去了扬州的瘦西湖。彼时正是深秋,湖边的柳树虽已泛黄,却依旧透着江南的温婉,湖面波光粼粼,画舫缓缓驶过,留下一道道水纹。
他们沿着湖边漫步,偶尔在亭子里驻足,田欣然拿着手机拍下沿途的美景,还拉着张博涛在五亭桥旁合影,照片里,两人的笑容在秋日的阳光下格外灿烂。
之后又去了东关街,在古色古香的街道上,尝了藕粉圆子、黄桥烧饼,感受着扬州的烟火气息。
午后,他们收拾好行李前往机场。飞机起飞时,田欣然望着窗外渐渐缩小的扬州城,心里满是温暖 —— 这场出差虽未达成业务合作,却让她更真切地感受到了张博涛的守护,这份心意,比任何合作都更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