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扬州后,你们须立即联络南京的李之才与张世泽。”
“立足之初,需仰仗他们协助,方能在当地稳住阵脚。”
“朕会拨付一笔军饷予你们。首要任务便是采办足量军粮与物资,务必储备至少可供一月之用。”
“届时会有随军太监核查上报。”
“你们隶属南京节制,所有军事行动及命令,必须取得南京官署批文并加盖印信后方可执行。”
“臣领旨。”
“臣等遵旨。”
二人异口同声应下。
朱由校神色肃然,此事关系重大,必须说得清楚明白。
“行军期间务必隐秘,不得惊扰百姓。可让人知晓你们在,但绝不能泄露南下的真实意图。”
“抵达扬州后,一切军纪照常执行,日常操练不得懈怠。将士不得擅自离营,管住双脚,也管住嘴巴。”
“到了地头,番号改为后卫军镇。李之龙,朕任命你为军镇总兵官。望你与兄长李之才同心协力,替朕牢牢守住江南这道门户。”
“陛下厚恩,臣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此生必竭忠尽智,不负天子所托。”
李之龙伏地叩首,额头触地有声,心中激荡难平。
从游击将军一跃成为总兵,这般擢升,任谁也难以平静。
“陈启嗣,你虽封伯爵,又是开国功臣之后裔,然未曾领兵,亦无战阵经验,故只能任副将,辅佐李之龙。”
朱由校原以为他或有不满,毕竟身份尊贵,却要去辅佐一位出身寻常的将领。
不料陈启嗣眼中泛泪,神情动容。
“臣愿效死命,唯陛下之命是从。”
“半生闲散,未料今日得蒙圣上垂青。此恩此德,唯有以身相许,方能酬报万一。”
……
朝廷新改科举之法的消息一经传出,士林顿时哗然。
虽加十分优待,但众多学子仍觉难以接受。
有人固守旧念,坚称祖制不可轻动。
也有人只觉新增考题繁杂,无形中抬高了登第门槛。
会试本就艰难,如今更添变数,谁能保证还能脱颖而出?
这正是无数赴考书生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他们不愿做变革的代价,只想顺利通过会试,迈入殿试,最终以进士之身步入仕途。
至于皇帝改革的用意,国家长远之利弊,不在他们首要思虑之中。他们最先想到的,始终是自己前程。
尤以自南直隶远道而来者为甚,对朝廷此举怨气最深。
在他们看来,皇帝本就不重南方士人,如今又推行新政,分明是有意压制南地文脉。
因而聚众抗议最烈、声势最大的,正是出自南直隶的生员学子。
仗着江南出官多,朝中人脉广,党团势力盘根错节,他们比起其他地域的读书人,胆子也更大,言辞也更锋利。
“听闻那教育司的头目叫顾秉谦,曾在朝中极力劝说陛下推行新政,致使许多直言进谏的忠臣惨遭迫害,不是丧命便是贬黜。”
“此人着实可恶。传闻他与魏忠贤往来密切,二人沆瀣一气,极可能就是他们蒙蔽圣听,扰乱朝纲。”
“早年我在江西乡间苦读,叔父曾提及京师乱象,我尚且不信。如今亲眼目睹,才知传言远不及现实之烈。”
“堂堂大明江山,竟被奸佞把持朝政,肆意妄为,残害忠良,令人痛心疾首。”
“天子终日深居宫中,不理朝务,恐怕早已被小人环绕,不见天下疾苦。”
“若他日我得中进士,步入庙堂,定要将此等宵小一一清算,告慰那些含冤而逝的英魂。”
一间临街酒楼内,几名年轻学子借酒抒怀,言辞激烈,对朝廷诸多举措愤懑难平。
同桌之中另有一人神色沉静,并未附和,反而皱眉问道:
“你说的教育司……究竟是何机构?我大明从未有过这等衙门,它到底管什么事?”
“你竟不知?这教育司早在万历四十八年,先帝驾崩、今上即位之初便已设立。”
“具体如何我不太清楚,但这一年多来,北直隶各地废弃多年的学堂纷纷重修开课,声势不小。”
“南京一带也有动作,听说其制式与太祖高皇帝当年推行的贡举颇为相似。”
“光看名字也能猜到,教育司,掌管的自然是读书教化之事。”
那人听完,低头沉吟片刻,忽而开口:
“如此看来,当今圣上或许是真心看重士子与文教,不然怎会耗费财力人力复兴学府?”
此言一出,其余二人顿时语塞。
他们所知皆为耳食之谈,于朝局实情不过一知半解。
譬如那位来自江西的学子,心中积怨,只因他的叔父曾在朝堂触怒权贵,受廷杖罢官,自此仕途断绝。
正当众人默然思索之际,街上传来喧闹之声。
他们急忙起身探望,只见数名锦衣卫横刀街头,正在缉拿嫌犯。
两名儒生双手被缚,由腰佩钢刀的校尉押行于道,四周围满百姓,亦有不少书生驻足观望。
两名被押的生员见人群聚集,立刻高声喊道:
“我们并未触犯律法,锦衣卫却强行拘捕,欲将我等投入诏狱,如此行径岂非践踏纲纪?请各位乡亲做个见证!”
话音未落,周围一些儒生顿时心照不宣,纷纷应和。
想借街头喧哗煽动舆论,逼迫执法之人退让放人。
这类伎俩早已不是新鲜事,但如今市井百姓早已不再轻易上当。
此类场面屡见不鲜,凡常在街市走动之人,皆目睹过厂卫拿人的情景。
可那些被抓者无一不是贪赃枉法之徒,而守法良民从未受扰,反得礼遇,说话也客气周到。
百姓心里清楚,当今“皇帝”正在肃清贪腐,为民间伸张正义,自然倾心拥护。
锦衣卫也不再是旧日模样,不会再因对方是读书人便畏首畏尾。
一名带队的小旗厉声喝道:
“奉陛下旨意,凡散布妖言、恶意攻讦朝政者,一律按乱党论处,绝不宽贷。”
“此二人多次出言辱君,混淆是非,诽谤内阁重臣,罪在不赦。”
“尔等聚众喧哗,阻挠公务,包庇逆党,居心何在?”
“若再鼓噪,视为同谋,即刻收押入诏狱。”
言毕拔刀出鞘,寒光直指围观书生。
这些平日只擅逞口舌之利的人,何时见过这般阵势。
面对雪亮的钢刃,个个噤若寒蝉,悄悄后退,无人敢再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