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二的突然到访和带来的警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苏喆表面上依旧在流泉庄“静养”,抚琴读书,赏玩秋色,但暗地里,指令已通过小禄子迅速传达给了沈墨。
“查清探查者来历,谨慎为上,宁可无功,不可暴露。”
沈墨接到指令,并未亲自出面,而是动用了那张初具雏形的暗网。顺风驿的车夫开始留意京城各门往来的生面孔;邸报铺的伙计加倍留意打听消息的人;陈记杂货往来的商队,也接到了留意相关风声的暗示。
与此同时,苏喆也通过琴谱密码,向四皇子殷玥传递了一条经过修饰的信息:“静养庄中,偶闻仆役谈及京城趣闻,似有人于琉璃厂打听一病弱公子,不知是何方神圣,竟对小弟这般人物感兴趣,心中略感不安。”
他既点出了被探查的事实,又将消息来源推给“仆役趣闻”,并表现出适当的“不安”,符合他“体弱胆小”的人设,同时也能试探四皇子是否知情或参与其中。
四皇子的回信很快,同样以琴谱密码传来:“弟且宽心,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妄加揣测罢了。母后与为兄皆知弟之静养,无人可扰弟之清静。”语气中带着安抚,也透着一丝冷意。
苏喆心中明了,四皇子知道此事,并且很可能已经出手干预或警告了对方。这至少排除了四皇子本人探查的可能性。那么,剩下的最大嫌疑,便是三皇子一系,或是……皇后进一步的试探?
沈墨那边的调查,在数日后有了初步结果。线索指向了京城一家名为“百晓生”的私家侦探社,出面雇佣他们的是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所用银钱是市面上流通的官银,无法追查来源。而“百晓生”在接了这单生意后没多久,便莫名其妙地关门歇业,掌柜和伙计都不知所踪。
对方行事颇为老辣,切断了直接线索。
然而,沈墨通过陈记杂货那条线,却意外地捕捉到了一条看似无关的信息。一个从西山矿区回来的商队伙计,在酒酣耳热时抱怨,说最近西山那边看守严了许多,连他们这些常往来的运煤车队都要被反复盘查,好像丢了什么宝贝似的。
西山?皇家园林和部分矿区所在?苏喆接到沈墨转来的这条信息时,正翻看着之前记录的零散信息碎片——三皇子频繁召见工部官员,筹划修建别院。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三皇子修别院,西山看守突然加强……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他立刻让沈墨动用一切隐蔽渠道,重点查探三皇子筹划修建别院的具体位置、规模,以及西山矿区近期的异常动向,尤其是是否有什么非煤类的矿产产出。
调查需要时间,苏喆按捺住性子,继续他的“静养”。他深知,面对这种层级的对手,急躁是大忌。
在此期间,四皇子那边再次传来了好消息。与黑鹰部的秘密交易持续进行,不仅换来了更多珍贵情报和战马,黑鹰部甚至在一次与白狼部的小规模冲突中,“无意间”泄露了白狼部的一处重要物资囤积点,导致其被大雍边军奇袭,损失惨重。北疆压力为之大减,四皇子在军中的声望水涨船高。
相比之下,三皇子则显得沉寂了许多,除了“闭门思过”,便是偶尔出现在一些诗文酒会上,似乎真的收敛了锋芒。
但苏喆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三皇子绝非甘于沉寂之人,他一定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终于,在秋叶落尽,初冬的第一场薄雪覆盖流泉庄时,沈墨带来了突破性的消息。
“殿下,查清楚了。”沈墨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三皇子筹划修建的别院,选址就在西山南麓,毗邻皇家猎场,名义上是为陛下祈福静修所用。但属下通过工部一位不得志的老吏得知,那处别院的规制远超寻常,地下甚至设计了庞大的库房结构,根本不像是普通的休憩之所。”
“同时,西山矿区那边,属下的人费尽周折,买通了一个矿区的小管事。据他酒后吐露,矿区最近确实在秘密开采一种伴生矿,并非煤炭,而是一种色泽暗沉、质地坚硬的石材,开采难度极大,且全部由三皇子府派来的亲兵直接押运走,不知去向。那管事还提到,负责勘矿的,是三皇子不知从何处请来的一位胡商,据说极善辨识矿藏。”
石材?庞大的地下库房?善于辨识矿藏的胡商?
这几个信息在苏喆脑海中瞬间碰撞、连接,迸发出一个惊人的猜想!
三皇子哪里是在修什么别院!他分明是以修别院为幌子,秘密开采西山某种特殊的矿产(很可能是某种稀有金属或者可用于军械的材料),并打算利用别院地下庞大的库房进行囤积!
这可是欺君罔上、私采禁矿的大罪!若是用于军械,其心更是可诛!
难怪西山守卫突然加强!难怪三皇子近日如此低调!他是在闷声做大事,准备憋一个惊人的大招!
苏喆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终于抓住了三皇子的一条致命尾巴!这条信息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之前的张家军械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也太过敏感。他不能轻易动用四皇子的渠道传递,风险太大。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或者,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传递方式和时机。
“沈墨,”苏喆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继续深挖,但务必确保安全。重点查清那种石材究竟为何物,开采量有多大,最终运往何处。还有那个胡商的底细。”
“属下明白!”沈墨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郑重应下。
沈墨离开后,苏喆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细碎的雪花无声飘落。
寒意刺骨,但他的内心却一片火热。
三皇子的獠牙,终于被他窥见了一角。
现在,他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将这把足以致命的匕首,在最合适的时机,以最安全的方式,递到最能发挥其作用的人手中。
是四皇子?还是……直接呈达天听?
他需要权衡,需要等待一个最佳的契机。
棋盘之上,风云再起。而这一次,他手中握住的不再是小小的卒子,而是一枚足以将对方主帅将死的……重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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