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麻地的清晨总带着咸腥的海风,联义置业的公寓楼已封顶,脚手架上的工人正拆最后一块挡板,露出米白色的墙面——这是夏天特意选的颜色,比周围的灰色棚屋亮堂得多,远远望去像浮在贫民窟里的一艘白船。
“夏哥,银行的人又来了。”刀疤强手里捏着张催款单,额头冒汗,“说贷款利息要涨三成,还说要是月底不还,就收咱们的地。”
夏天正在核对药厂的出货单,闻言笔尖一顿。
她抬头看向窗外,汇丰银行的大楼在九龙的晨雾里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
“谁的意思?”
“说是总行的新规定,但我听龙爷的人说,是十四K在背后搞鬼——蒋先生跟银行的董事认识,故意卡咱们的脖子。”
夏天放下笔,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这三个月,联义药业的“醒脑糖”和退烧药卖得极好,不仅供应新界的药店,连九龙的医院都来进货,本该现金流充裕,却架不住公寓楼的工程款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如今确实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把药厂这个月的利润先抽出来,凑够利息。”她沉吟道,“再去跟和联胜说,我想用红灯区的两成分红抵押,借五万周转。”
刀疤强刚要应声,堂口的伙计跌跌撞撞跑进来,脸上带着血:“夏哥!不好了!码头被人砸了!和联胜的人说……说要收回地盘!”
夏天猛地站起来,腰间的左轮硌得肋骨生疼——这把枪她从没离身,像荒狼星时的能量枪一样,是最后的防线。“去看看。”
码头一片狼藉。
联义堂的弟兄们被打得躺在地上,货箱被劈成碎片,和联胜的新头马“冷面虎”正踩着个破木箱,手里把玩着夏天之前送给龙爷的那把左轮。
“夏天,龙爷说了,联义堂太跳了,该收收性子。”冷面虎的声音像冰碴子,“码头、红灯区的分红,全还回来,再把药厂的牌照交出来,这事就算了。”
夏天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枪上——那是龙爷默许他拿的。
看来,这位曾经的“盟友”,终于觉得她威胁到自己了。
“龙爷呢?我要跟他亲自谈。”
“龙爷没空见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
冷面虎啐了口唾沫,“当初要不是龙爷帮你贷款,你能有今天?现在翅膀硬了,就想跟和联胜平起平坐?”
刀疤强气得发抖:“我们每月分两成利给和联胜,从没少过!你们凭什么……”
“凭我们是和联胜!”冷面虎突然挥刀砍向旁边的货箱,“在港岛,龙爷说的话就是规矩!今天要么滚,要么躺在这里!”
夏天突然笑了,笑声在混乱的码头格外清晰。
“规矩?”她缓缓解开外套,露出腰后另一把枪,这是她托黑市弄来的勃朗宁,比左轮更快,“我的规矩是,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
话音未落,她猛地矮身,勃朗宁的枪口已指向冷面虎的膝盖。
“砰”的一声闷响,子弹擦着他的裤管钉进木箱,木屑溅了他一脸。
和联胜的人全懵了,他们没想到这小子真敢开枪。
冷面虎吓得脸色惨白,手里的左轮“当啷”掉在地上。
“告诉龙爷。”夏天捡起地上的枪,掂量了两下,“码头和分红,我不会让。但我可以再让一步——联义药业的利润,分他三成。”
她转身扶起受伤的弟兄,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人心上:“把货箱收拾好,今天的损失,我会让和联胜加倍赔回来。”
回到堂口,刀疤强急得团团转:“夏哥,这是彻底跟和联胜撕破脸了!他们肯定会报复的!”
“报复才好。”夏天用布擦着勃朗宁,“藏在暗处的敌人最可怕,现在他们亮了底牌,咱们反而好应对。”她看向窗外,“去把笼屋的街坊们叫来,就说联义堂需要帮忙。”
刀疤强愣住了:“叫他们来干什么?他们手无寸铁……”
“他们有嘴,有腿,有在油麻地活了几十年的人脉。”夏天的眼神锐利起来,“和联胜想抹黑我们,就让街坊们去告诉所有人——是谁免了保护费,是谁建了公寓,是谁让他们能吃上热饭。”
当天傍晚,油麻地的每条街都响起了笼屋居民的声音。
阿婆挎着篮子,跟买菜的主妇们说:“夏哥是好人啊,要不是他,我孙女还在笼屋咳得直喘……”
李伯拄着拐杖,在茶餐厅跟食客们念叨:“和联胜以前收保护费,把我儿子逼得跳了海,现在又来欺负夏哥……”
这些带着烟火气的话语,比任何宣言都管用。
第二天,九龙的报纸就登了“和联胜强抢地盘,民生企业遭打压”的新闻,虽然没点名,却把油麻地的事写得清清楚楚——记者是夏天托人找的,给了他一整版的“醒脑糖”广告。
龙爷看到报纸时,正坐在红灯区的包厢里,手里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
他没想到夏天不仅敢打,还懂怎么用舆论造势,把社团恩怨变成了“欺负老百姓”的丑闻。
“坐馆,要不要……”冷面虎刚想说什么,就被龙爷打断。
“把码头还回去。”龙爷闭着眼,声音疲惫,“利息也别涨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龙爷睁开眼,里面布满血丝,“这小子比十四K的蒋先生还难缠,硬碰硬,我们讨不到好。”
码头风波平息的那天,夏天正在药厂的研发室里,看着老药工调试新设备。
那是台从国外进口的提取仪,能从草药里提炼出更精纯的成分——她想做真正的“神药”,像星尘菜汤一样,既能治病,又能防身。
“夏哥,银行的人又来了。”刀疤强这次的语气轻松多了,“说利息按原来的算,还问咱们要不要再贷点款,扩建厂房。”
夏天笑了笑,没说话。
龙爷和蒋先生就像荒狼星的虫族,不会因为一次击退就放弃,只会在暗处积蓄力量,等着下一次反扑。
“对了,”刀疤强像是想起什么,“内地那边来人了,说想跟你谈谈药材合作的事。”
夏天猛地抬头。
她来港岛快一年了,从不敢主动联系内地,怕被冠上“通共”的罪名——这在七十年代的港岛,是杀头的罪。
“人在哪?”
“在‘义记’茶餐厅,阿婆看着呢,说是你的‘远房亲戚’。”
夏天赶到茶餐厅时,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正坐在角落,面前摆着碗没动过的云吞面。
他看到夏天,立刻站起来,眼神里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夏先生,我是从粤省来的,姓周。”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们知道你在做药厂,内地有很多珍稀药材,想跟你合作——价格好说,只要你能运过来。”
夏天的心跳得飞快。
她想起清河县的荠菜,想起那些在星际战场思念的故乡味道。“周先生想要什么?”
“我们需要西药,还有医疗器械。”周先生从包里掏出张清单,“越多越好,特别是抗生素和手术刀。”
夏天看着清单,突然明白了。
这不是普通的生意,是祖国在困难时期的求助。
“药材我可以运过去。”她拿起笔,在清单上画了个圈,“西药和器械,我也能弄到,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要在内地建个药材基地,就种我们药厂需要的草药。”夏天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出技术和资金,你们出地和人。”
周先生愣住了,随即紧紧握住她的手:“夏先生,我代表……谢谢你。”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送走周先生,夏天站在茶餐厅的窗边,看着油麻地的灯火。
远处的和联胜堂口还亮着灯,十四K的药店在街角若隐若现,而内地的方向,此刻或许正有无数双眼睛在等待。
刀疤强走过来,递上一杯热茶:“夏哥,跟内地做生意,风险太大了……”
“有些事,再难也要做。”夏天捧着茶杯,暖意从指尖传到心里,“就像当初建公寓,明知道会亏本,却必须建——因为那是家。”
她知道,这一步跨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龙爷和蒋先生绝不会放过这个扳倒她的机会,甚至可能引来更可怕的敌人,比如那些盘踞在港岛的外国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