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通如同戈壁上的一缕灰烟,远远辍在那支诡异的队伍后面。倭马亚残党骑兵沉闷的马蹄声、骆驼的响鼻声,以及被驱赶的污染者们拖沓的脚步声和时不时的嘶嚎,在空旷的荒野上形成一支令人毛骨悚然的行进曲。那低沉的控制号角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响起,压制着污染者群中可能出现的骚动,确保这支沉默而可怕的“军队”维持着基本的秩序。
司通保持着极限距离,依靠着雅丹地貌的阴影、枯死的胡杨林以及起伏的沙丘隐藏自身。乾元之境全力运转,它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远远地探知着前方队伍的气息和能量流动。它需要摸清他们的目的地、意图,以及那根镶嵌着黑色晶体的骨杖的奥秘。
跟随着这支队伍行进了两天。沿途的景象愈发荒凉,偶尔能遇到一些小型的、同样被废弃或被摧毁的驿站或村落痕迹,有些地方也能发现微弱的污染残留,但规模远不如枯泉城。显然,倭马亚人是有选择地在特定地点制造或利用污染源,进行“收割”。
队伍的目的地似乎非常明确,一直向着西南方向。根据司通对这片区域古老记忆(或许来自张骞时代或更早的流浪)的模糊认知,那个方向应该会通往一片较大的绿洲,那里曾有数个依托水利工程而繁荣的城邦。
第三天黄昏时分,远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片连绵的黑色剪影——那是一座废弃古城的残垣断壁,规模远比枯泉城大得多。古城背靠着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山脚下似乎还有一条早已干涸的宽阔河床痕迹。一些残破的、高大的土坯建筑如同巨人的骸骨,耸立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凄凉。
然而,与枯泉城的死寂不同,这座废弃古城里,竟然隐约有火光闪烁,还有人声和马嘶传来。
倭马亚人的队伍径直向着古城行去。
司通加快速度,利用夜色降临前的最后一丝昏暗,如同一道鬼影般率先潜入古城。它灵巧地攀上一段最高的、视野开阔的残破城墙,将自己隐藏在一处垛口的阴影里,向下俯瞰。
古城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活跃”。许多破败的房屋被粗略地修缮过,充当了营房和马厩。中央一片巨大的广场上燃着十几堆篝火,大量穿着白色或脏污不堪衣袍的倭马亚士兵聚集在那里,喧哗声、粗野的笑声和烤制食物的气味(其中似乎混杂着某种不寻常的、淡淡的甜腥味)弥漫开来。广场边缘,搭建着几个简陋的棚子,下面堆放着抢掠来的物资。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广场另一侧的情景。
那里用粗糙的木栅栏围起了大片区域,里面黑压压地挤满了人!正是那些被污染的、眼神浑浊、皮肤呈现不正常紫色的可怜人,数量远比司通一路跟踪而来的要多,恐怕不下数百人!他们如同牲畜一般被关在一起,麻木地站着或蹲着,偶尔发出无意识的嘶嚎。栅栏外有手持长矛和鞭子的倭马亚士兵看守,不时呵斥或抽打那些过于靠近边缘的污染者。
而在栅栏区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看守更严密的区域。那里用黑色的帐篷围了起来,看不清里面具体是什么,但司通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更浓烈、更精纯的污秽能量正从那个区域散发出来,甚至让那附近的空气都产生了微微的扭曲感。偶尔有穿着绣有暗红色纹路白袍的人(像是祭司或法师)进出那些帐篷,神色肃穆。
这里不是临时营地,而是一个据点,一个处理和控制污染者的中转站,甚至可能是……一个进行某种“加工”的场所!
司通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营地,最终定格在广场中央最大的那堆篝火旁。
那里搭建了一个略高的土台,台上坐着几个看似首领的人物。其中一人,尤为显眼。他身材高大,即使坐着也显得气势逼人,穿着相对精致得多的白色长袍,袍角用金线和暗红色的丝线绣着复杂的、类似星辰与扭曲触须结合的图案。他的脸上覆盖着半张金属与某种黑色玉石镶嵌的面具,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深陷的、在火光下闪烁着锐利而冰冷光芒的眼睛。他的手中,正握着那根司通之前看到的、顶端镶嵌着黑色晶体的骨杖!此刻,那晶体正随着篝火的跳动,偶尔反射出幽深的光芒。
在他身旁,恭敬地站着几个同样穿着绣纹白袍的人,以及几名看起来是军官的彪悍战士。
一个士兵小跑上前,对着那持杖首领恭敬地行礼,然后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大食语快速汇报着什么。司通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凭借其超越常人的感知和对情绪能量的捕捉,大致明白了内容:新一批的“贡品”已经带回,正在接受检查;另外,“孵化场”需要新的“饲料”。
持杖首领微微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那名士兵立刻退下。
很快,司通就看到几名士兵驱赶着今天刚带回的那几十个污染者,走向那个被黑色帐篷围起来的区域。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角,里面似乎是一个向下的入口,通往地下?一股更加浓郁、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瞬间涌出,甚至让那几个驱赶的士兵都忍不住掩鼻后退了一步。而那些污染者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极致的恐惧,开始骚动起来,发出惊恐的尖叫,拼命向后退缩,但被士兵们无情地用鞭子和长矛逼了进去。帘子落下,隔绝了内外。
司通感到一阵寒意。那个地下空间里,到底藏着什么?“孵化场”?“饲料”?这些词汇让它产生了极其不祥的联想。
就在这时,持杖首领似乎对身旁的一位祭司吩咐了些什么。那位祭司躬身领命,然后快步走向黑色帐篷区域。
过了一会儿,几名士兵从黑色帐篷区域抬出了几个用黑布覆盖的、长方形的、似乎很沉重的东西,径直走向首领所在的高台下方。黑布掀开,下面竟然是几个粗糙的石槽,石槽里盛满了某种粘稠的、暗紫色的、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着的胶质物质!那股强烈的甜腥恶臭,正是从这些物质中散发出来的!
士兵们将石槽放置在火堆旁,然后敬畏地退开。
持杖首领站起身,走到高台边缘。他举起手中的骨杖,开始用一种低沉、沙哑、充满古怪韵律的语言吟诵起来。那语言扭曲而亵渎,与司通在枯泉城那个诡异符号旁听到的污染者的呓语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完整和有力量。
随着他的吟诵,骨杖顶端的黑色晶体骤然亮起,散发出幽幽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芒。石槽中那粘稠的紫色胶质物仿佛受到了刺激,开始剧烈地沸腾、冒泡,表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幻象,又迅速破灭。
高台下的倭马亚士兵们纷纷跪倒在地,向着那石槽和骨杖顶礼膜拜,脸上充满了狂热与恐惧交织的神情。
持杖首领的吟诵变得越来越高亢,他猛地将骨杖指向那些跪拜的士兵!
咻咻咻——!
从沸腾的紫色胶质物中,猛地射出十几道细小的、如同紫色萤火虫般的光点,精准地没入了最前面一排十几名士兵的额头!
那些士兵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瞬间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皮肤下的血管微微凸起并泛紫,但很快,痛苦的表情被一种极度的亢奋和力量感所取代。他们的眼睛泛起一丝淡淡的红光,肌肉似乎微微膨胀,发出低沉的、满足的吼声,仿佛获得了某种强大的赐福。
“以暗月之名,赐汝等力量!为光复吾辈荣耀而战!”持杖首领高声宣布,他的声音通过骨杖的放大,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为了哈里发!为了倭马亚!”获得“赐福”的士兵们狂热地呼喊起来,其他士兵也跟着呐喊,声浪震天。
司通在金瞳冰冷地看着这一切。它明白了。这些倭马亚残党,不仅是在收集污染者,他们更是在利用某种从污染者身上提炼或转化出来的物质,制造一种危险的“兴奋剂”或“强化剂”,用来控制和增强他们自己的士兵!那些被送入地下“孵化场”的污染者,恐怕就是制作这种物质的原材料!
这是一种何等疯狂和邪恶的行径!为了所谓的复辟野心,他们不惜拥抱这种来自星外的污染,将自己也变成非人的怪物!
仪式结束后,获得“赐福”的士兵们显得躁动不安,充满了破坏欲,甚至开始互相挑衅和推搡。持杖首领似乎对此习以为常,挥了挥手,军官们便呵斥着将这些士兵带离广场,可能是去执行某些任务或 simply 让他们去发泄多余的精力。
首领重新坐下,与身边的亲信低声交谈起来。司通凝聚听力,勉强捕捉到一些零碎的词句:
“…阿拔斯的走狗…侦察队…靠近…”
“…‘圣皿’还需要更多…才能完成最终…”
“…伟大的指引…星辰归位之时…”
“…新的‘蝠翼’即将加入…”
这些词句让司通的心不断下沉。倭马亚人似乎在进行一项庞大的阴谋,他们背后可能真的有某种“指引”(是否是阿努比意识的残留?),他们不仅仅满足于制造强化士兵,似乎还在试图培育更强大的东西——“蝠翼”?是指蝠人吗?他们想主动制造蝠人军队?
而且,他们提到了阿拔斯王朝的侦察队正在靠近。这意味着这片区域的异常可能已经引起了新兴王朝的注意。
就在这时,古城外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警报的呼哨!
一名斥候骑兵疯狂地冲进广场,滚鞍落马,气喘吁吁地冲到高台下,用变调的声音大喊:“埃米尔!东面!东面来了!阿拔斯的黑旗!至少有上百骑!是他们的精锐!”
广场上的喧哗瞬间静止了。所有倭马亚士兵的脸色都变了,刚刚获得的狂热迅速被恐慌所取代。
持杖首领——被称为埃米尔——猛地站起身,面具下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阴沉。他并没有立刻慌乱,而是迅速问道:“距离?装备?”
“不到十里!全是轻骑兵,速度很快!像是冲着我们来的!”斥候慌忙回答。
埃米尔沉默了片刻,猛地举起骨杖。
“敲响警钟!所有战斗人员准备迎敌!‘血饲’们推到第一线!让阿拔斯的鬣狗们尝尝‘神恩’的滋味!”他的声音冰冷而决绝。
急促的钟声(更像是敲击金属片的刺耳声音)立刻在古城中回荡起来。倭马亚士兵们虽然恐惧,但在军官的呵斥和骨杖的无形威慑下,还是迅速拿起武器,冲向预设的防御位置,主要是那些残破的城墙和入口。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看守栅栏的士兵们,开始粗暴地打开栅栏门,用长矛和鞭子疯狂地驱赶着那数百名被污染的“血饲”,将他们如同洪水般赶向古城东面的入口方向!
“出去!都出去!撕碎那些穿黑衣服的!”士兵们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那些污染者本就处于混乱和疯狂边缘,受到外界的刺激和骨杖无形力量的引导,顿时如同决堤的洪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嚎,疯狂地涌出古城,迎着阿拔斯军队来的方向冲去!他们将成为第一道血肉防线,用他们的疯狂和可能携带的污染,去冲击和削弱阿拔斯军队。
司通看着这疯狂而残忍的一幕,胸中涌起滔天怒火。这些倭马亚人,已经完全丧失了人性,为了权力和复仇,不惜将同类当作最卑劣的武器。
它看到那位埃米尔首领在亲信护卫下,迅速退向古城深处, likely towards the black tent area and the underground entrance. 他显然不打算与阿拔斯军队硬拼,而是准备利用污染者大军拖延时间,自己则可能从地下通道或其他秘密路径撤离,或者去启动什么最后的阴谋。
不能让他就这样逃走!那根骨杖是关键,必须摧毁它,或者至少阻止他完成那个所谓的“最终”计划!
司通不再犹豫。它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从城墙垛口悄无声息地滑下,利用建筑物和混乱的阴影,急速向着埃米尔消失的方向追去。
古城内一片混乱,士兵奔跑呼喝,无人注意到一只快速穿梭的猫。司通很快接近了那片被黑色帐篷围起来的区域。这里的守卫更加森严,但他们的注意力大多被东面的敌情吸引,紧张地望向那个方向。
司通敏锐地发现,在一个最大的黑色帐篷后面,有一个不起眼的、通向地下的石砌入口,两名精锐护卫守在门口。刚才埃米尔很可能就是从这里进去了。
它需要引开守卫。司通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堆放着一些抢来的酒囊和油罐。它悄无声息地溜过去,用锋利的爪子巧妙地划破了一个油罐,浓郁的油脂味立刻弥漫开来。然后,它叼起一个火把(广场篝火旁散落的),猛地甩头,将火把扔向了漏油的区域!
轰!火焰瞬间窜起,引燃了旁边的杂物和帐篷!
“走水了!后面走水了!”立刻有人惊呼起来。
那两名守卫也被惊动,下意识地转头望去,神色紧张。
就在这一瞬间的分神,司通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一道模糊的影子,从两名守卫脚边掠过,直接冲入了那向下延伸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黑暗入口!
身后传来守卫惊疑不定的呼喝声,但他们似乎不敢擅离职守,也可能不确定刚才冲进去的是什么,只是更加警惕地守住了入口。
司通一冲入地下通道,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腥、腐败、化学药剂和浓烈污秽能量的恶臭几乎让它窒息。通道两侧点着昏暗的火把,跳动的火光将墙壁上那些更加密集、更加扭曲诡异的暗红色符号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壁画。
通道向下倾斜,深不见底。深处传来隐约的、令人牙酸的咀嚼声、粘液搅动声,以及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痛苦呻吟汇聚而成的嗡鸣声。
司通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潜行。它必须找到那个埃米尔,阻止他。
这条地下通道,通往的正是倭马亚阴谋最黑暗、最血腥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