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常州城万籁俱寂
那道潜入梅家别业的黑影,如同融入黑暗的狸猫,几个起落便远离了那片被查封的宅院
最终悄无声息地滑入城中一家看似普通的绸缎庄后院
后院一间密室内,烛火如豆,光线昏暗。黑影脱下夜行衣
露出一张精悍而普通的面孔,正是白日里在绸缎庄招呼客人的一名普通管事,名叫赵三
他将怀中那油布包裹的铁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桌旁,早已坐着一人
此人约莫五十岁年纪,面容清瘦,三缕长须,穿着寻常的员外服,眼神却深邃如潭
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
他,便是当朝吏部尚书,詹徽!
一个在胡惟庸案后依旧能稳坐高位,甚至权势更胜从前的人物
他才是梅家背后,乃至那庞大走私网络在朝中最核心的保护伞!
詹徽没有立刻去碰那铁盒,而是抬眼看向赵三,声音平和
“东西拿到了?可还顺利?”
赵三躬身,语气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放松
“回东家,拿到了,暗格位置与东主所料不差,并未被官府发现,一切顺利”
詹徽这才微微颔首,伸出保养得极好的手,慢条斯理地解开油布
露出了里面那个略显锈迹的铁盒
他取出一把特制的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
铁盒应声而开
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金银珠宝,只有一本更薄,纸张却更为坚韧的册子
以及几封火漆完好的密信
詹徽拿起那本册子,就着昏黄的烛光,缓缓翻阅起来
他的脸色,随着阅读的深入,渐渐变得凝重,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苍白
这并非梅家明面上那本记录与勋贵往来的账册
而是一本真正的暗账!
上面清晰地记录了近十年来,通过梅家渠道流向北朝的每一笔巨额白银其最终接收方
并非足利将军,而是几个更为隐秘的倭国地方大名和商人联合体
更关键的是,上面用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看懂的密语
标注了这些白银在大明境内的真正来源——并非完全来自梅家自身的利润,有近四成,竟是通过巧立名目
从江南各府县的税赋,漕粮折银,乃至军饷中截留,挪用而来!
而几封密信,则是梅文桦与这些倭国最终接收者的直接通信抄录
里面提及了合作细节,甚至隐晦地提到了朝中某位贵人的代号以及其提供的庇护
这个代号,指向的正是他詹徽!
“梅文桦.....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詹徽心中又惊又怒
他原以为梅家倒台,只要切断联系,牺牲掉朱亮祖那些蠢货,自己便能安然无恙
没想到梅文桦这个老狐狸,竟然暗中记录了如此要命的证据!
这要是流传出去,别说他詹徽,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这已不是简单的走私资敌,这是窃国之罪!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将册子和密信收入自己怀中
然后对赵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辛苦了,赵三,事你办得很好,下去领赏吧,记住,今夜之事,从未发生过”
“是,东家!”
赵三心中一喜,并未察觉到詹徽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冷光,躬身退出了密室
看着赵三离开的背影,詹徽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他轻轻拍了拍手
阴影中,如同鬼魅般闪出另一道身影,此人全身笼罩在黑衣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处理干净,做得像意外”
詹徽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是”
黑影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入黑暗
赵三怀揣着即将得到厚赏的喜悦,离开了绸缎庄,准备去往城外的秘密据点
他行走在寂静无人的小巷中,心里盘算着拿到赏银后是先去赌两把还是去找相好的快活一番
然而,就在他经过一条靠近运河的僻静巷口时,脑后突然传来一阵恶风!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根沉重的硬木短棍已经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呃!”
赵三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软软地瘫倒在地
那道黑影从他身后显现,冷漠地检查了一下他的脉搏,确认昏迷
随后,黑影利落地将赵三拖到运河边,在他腰间绑上几块早就准备好的石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入了漆黑冰冷的河水中
噗通一声轻响,水花溅起,随即恢复平静。夜色依旧深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黑影做完这一切,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巷弄的阴影里
应天,詹府书房
詹徽独自一人,再次翻看那本暗账和密信
烛光下,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梅文桦已死,梅家覆灭,朱亮祖、周德兴等人也已伏法......知道这本暗账存在的人,应该都清理得差不多了”
他喃喃自语,试图安抚自己内心的不安
“楚河......朱高炽......太子......”
他念着这些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甘和狠厉
“你们查掉了梅家,斩断了我的臂膀,让我损失惨重,但这大明的天,还没那么容易变!”
他小心翼翼地将暗账和密信放入一个更加隐秘的夹层中封存好
这些东西是催命符,但用得好,或许也能成为保命符,或者反击的武器
他现在需要的是蛰伏,是等待
等待下一个机会,等待朝局出现新的变化
“看来,需要重新物色代理人了.....江南这块肥肉,不能就这么丢了”
詹徽的目光投向窗外,深邃难测
与此同时,燕王府
朱高煦难得地没有去缠着小朱棣切磋
也没有出门惹是生非,而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沙盘发呆
朱瞻基那小子,最近老实得跟鹌鹑一样,见了他就绕道走
这让他失去了不少乐趣
更重要的是,他心里的那股邪火虽然发泄出去大半,但一种莫名的空虚和烦躁感却开始滋生
“整天待在应天,除了揍侄子,就是看老大打算盘,无聊透顶!”
朱高煦烦躁地一拳砸在沙盘的边缘,木屑纷飞
“北边到底打不打了?再这么待下去,老子身上都快长毛了!”
他知道大哥和太子伯父有自己的考量,但他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猛虎
困在这繁华的牢笼里,让他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