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卷起城楼上的旌旗,猎猎作响。
我身后的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无论是身经百战的宿将,还是初上战场的兵卒,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了一处——远方那具倒在黄沙中的蛮族百夫长的尸体上。
近千步的距离,一击毙命,贯穿头颅。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于“弓弩”这一武器的全部认知,甚至超出了他们对战争的想象。这不再是凡人的武技,这更像是……来自九天的神罚。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镇守边关的老将军,萧振山。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古铜色脸庞上,肌肉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那张巨大的“神机弩”前,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他伸出那只布满厚茧和伤疤、曾挥舞过无数次长刀的手,却在距离弩身一寸的地方,停住了。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他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看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
许久,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曾写满怀疑与轻视的鹰目,此刻只剩下一种颠覆性的、混杂着震撼、狂热与敬畏的复杂光芒。他死死地盯着我,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栗:
“这……这是……天神的……雷罚?”
“不。”我摇了摇头,声音在猎猎风中清晰无比,“将军,这不是神罚。”
我轻轻拍了拍冰冷的弩身,迎着他和他身后所有将领那宛如看待鬼神般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算学,是格物,是风速与重力的交响。它,是知识的力量。”
知识的力量?
在场的武将们,显然无法理解这几个字背后的深意。但在这一刻,他们看着我和我身前的这架“神机弩”,眼神里已经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高山仰止般的敬畏。
城外的骚乱,还在继续。
那些不可一世的“狼巡斥候”,在短暂的惊骇与茫然之后,终于被死亡的恐惧所支配。他们发出一阵阵惊恐的怪叫,再也顾不上去骚扰我方的哨探,纷纷调转马头,如同被捅了窝的蜂群,准备仓皇逃窜。
“想走?”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转头看向萧振山,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将军,既然东风已至,何不让蛮族的兄弟们,也听一听我大夏的惊雷?”
萧振山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再没有任何犹豫,对着身后的裨将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秦……军师的指令吗?把那些‘瓦罐’,给老子全部搬上来!用投石车,给老子狠狠地砸!”
“军师”!
从“秦姑娘”到“军师”,一个称呼的改变,代表着我在这座铁血雄关之中,地位的彻底确立。
“是!”
这一次,将士们的行动力,快到了极致。
一箱箱曾被他们视作“奇技淫巧”的“惊雷”,被飞快地抬上了城楼。在我的指导下,几名士兵小心翼翼地点燃了陶罐上伸出的引信,然后迅速将其放入了数架小型的、专门用于城防的投石机中。
“放!”
随着我一声令下,数十个冒着青烟的黑色陶罐,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诡异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下方那群正在奔逃的蛮族斥候阵中。
那些蛮族人,还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们只是疑惑地看着这些从天而降的瓦罐,在他们身边滚落。
下一秒。
“轰——!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吞噬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
火光冲天,黑色的烟柱夹杂着碎裂的陶片和致命的铁砂,形成了一朵朵小型的死亡蘑菇云。狂暴的冲击波,将方圆数十步内的人马,瞬间撕成了碎片!
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兵器落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
侥幸未死的蛮族斥候,被这闻所未闻的“天雷”吓得肝胆俱裂,彻底崩溃了。他们扔掉武器,哭喊着,不辨方向地策马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整个雁门关城楼之上,再次陷入了鸦雀无声的寂静。
所有大夏将士,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城外那片被“惊雷”犁过一遍的人间炼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原来,那不起眼的瓦罐,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原来,战争……还可以这样打!
萧振山将军僵硬地转过身,对着我,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大礼,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末将萧振山,替雁门关数万将士,谢军师……赐此神兵!有此利器,何愁蛮族不灭!”
“请将军起身。”我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大礼,“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胜利,还需要将士们用手中的刀剑去争取。而我能做的,就是让他们的刀剑,变得更长,更利。”
那一刻,我站在巍峨的关墙之上,俯瞰着仓皇逃窜的敌军和下方对我顶礼膜拜的将士,心中清楚地知道,这一战,我不仅是打给蛮族看的,更是打给整个大夏帝国看的。
从京城到边关,从朝堂到军营,一股名为“秦清”的势,已然不可阻挡。
(回忆结束)
……
往事如烟,消散在天祭山萧瑟的寒风中。
我从那场奠定了我军中地位的会议里抽身,转头看向身旁的幕玄辰。他也正看着我,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一次的千里送东风,不仅仅是为今日这场决定帝国命运的决战,送去了最关键的武器和技术,争取到了宝贵的资本。
更重要的,是它让整个帝国的军事力量,从固步自封的将领到高高在上的朝臣,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知识”的可怕。它让我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敬畏的方式,告诉了所有人,一个人的大脑,可以比千军万马更具威力。
这是我为自己,也是为他,赢得的最大的“势”。
我们此刻正站在天祭山的主峰之巅,脚下,是黑云压城般的对峙军阵。靖王的大军,与我们集结的勤王之师,隔着山谷遥遥相望,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血战,已是一触即发。
就在我们相视一笑,彼此心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与信心的瞬间——
“嗡!”
我脑中一声轰鸣,那条连接着我和幕玄辰的“共生”链接,毫无预兆地,陡然加剧!
刹那间,一股不属于我的、庞大而磅礴的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冲入了我的精神世界!
那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它不是记忆,也不是情感,而是一种纯粹的、至高无上的“视角”。
在这一瞬间,我的意识仿佛被无限拔高,脱离了个体的束缚。我“看”到了山川河流,如掌中纹路;我“看”到了芸芸众生,如地上蝼蚁。一种生杀予夺、君临天下的威严与孤独,化作实质的烙印,深深地刻进了我的灵魂深处。
那是属于帝王的意志,是流淌在他血脉中,与生俱来的“真龙之气”的残响!
我仿佛变成了一头盘踞在云端之上的金色巨龙,俯瞰着属于自己的万里江山。那是一种绝对的掌控感,一种视天下为己任的沉重责任感。我的心,在这一刻,与整个帝国的脉搏,一同跳动。
我被这股洪流冲击得一阵眩晕,险些站立不稳。
而就在我承受着这股帝王意志的洗礼时,我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精神力,正如同反向奔涌的溪流,通过那条“共生”的链接,源源不断地注入幕玄辰的体内。
我猛地睁开眼,看向他。
只一眼,我便呼吸一滞。
他那张因为常年承受龙气侵蚀而略显苍白的脸庞上,竟泛起了一丝健康的、勃勃的血色。那双因为身体虚弱而偶尔会显得黯淡的眸子,此刻,正重新燃起夺目的光辉,锐利得堪比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我用数据和药物去维系的病人,在这一刻,他变回了那个传说中天纵奇才、光芒万丈的太子殿下!
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双不再虚弱无力,反而充满了力量的手掌。然后,他抬起头,用那双闪耀着星辰般锐利光芒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
他的声音,不再带有丝毫虚弱,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力量。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秦清,‘共生’或许不是分担痛苦,而是……”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击在我的心上。
“……融合为一。”
他的目光扫过脚下严阵以待的千军万马,最终,又落回到我的脸上,带着一种将后背完全交付于我的信任与决然。
“这一战,”他郑重地宣告,“你就是我的眼,我就是你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