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密室之内,是令人窒息的死静。
我和幕玄辰相对而立,桌案上,那枚温润的玉佩和那支冰冷的玉簪并排放在一起。相同的材质,相同的图腾,像两只来自地狱的眼睛,嘲弄地注视着我们。
一个,戴在了我这个新猎物的身上。
一个,曾日夜陪伴在那个早已香消玉殒的旧猎物发间。
幕玄辰的悲痛与狂怒,在得知真相的瞬间喷发过后,此刻已经沉淀为一种更为可怕的东西——那是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死寂与仇恨。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支玉簪,动作轻柔得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他母亲的余温。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通过我们之间的生命链接,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意,正在他的四肢百骸中凝聚。他想要复仇,不惜一切代价。
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们的敌人,不再是那个只懂得争风吃醋、玩弄权术的后宫妇人。她是一头潜伏了数十年、有着明确目标、并且手段极其诡异的史前巨兽。在不清楚她的全部实力和最终目的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只会让我们步上德贤皇贵妃的后尘。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异常冷静。
在巨大的危机面前,恐惧反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冰冷的理智。我是唯一能感知到“探测器”真相的人,我也是唯一拥有破局能力的人。
幕玄辰抬起头,赤红的眼中,终于重新凝聚起一丝光亮。他看着我,那眼神不再仅仅是看一个谋士或伴侣,而是像一个溺水者,在无尽的黑暗中,抓住了唯一的光。
“你有什么办法?”他问。
我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了那枚属于我的羊脂玉佩,将它紧紧握在掌心。
“我需要绝对的安静,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幕玄辰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密室门口,亲自为我护法。他高大的身影,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为我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在这一刻,我主动切断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将全部心神,沉入了自己的身体内部。
“系统,启动超高精度扫描,目标锁定为手中物体,分析其内部所有结构,放大至微观极限。”
随着我意念的下达,一股熟悉的、冰凉的数据流,从我的意识深处涌出,瞬间包裹了那枚玉佩。
我的“视野”变了。
玉佩不再是玉佩,它在我脑海中,被分解成了无数个微小的、闪烁着光芒的粒子。它的材质、密度、能量传导路径……所有信息,都以一种我无法理解、却能瞬间明了的方式,呈现在我的意识里。
我将“视野”聚焦在那繁复的图腾上。
刀锋留下的每一道刻痕,都在我脑中被放大了千百倍,变得像峡谷一样清晰。我沿着图腾的纹路,一寸寸地向内探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些线条看似杂乱,实则遵循着某种奇特的能量力学。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微型的能量场,能够对外界的同源能量,产生极其细微的共鸣与吸引。
这果然是一个设计精密的探测器。
我的意识,继续向图腾的最核心处深入。
就在那几条主要纹路交汇的中心点,一个比针尖还要小上千百倍的区域里,我终于发现了异常!
那里,有一个刻痕!
一个极其微小、极其复杂的徽记,被巧妙地隐藏在了图腾本身的阴影和线条之中。它的尺寸,比一根发丝的横截面还要细微,如果不是通过系统的微观扫描,用全天下的能工巧匠,用最精密的工具,也绝对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这个徽记的结构,前所未见。它既像是一个由无数几何线条构成的、不断旋转的星云,又像是一条衔着自己尾巴的古蛇,充满了神秘与不祥的气息。它不是我所知的任何一种文字,却又带着一种文明印记的独特韵味。
它是一个组织的标志!
我猛地睁开眼睛,额上已是一片细密的冷汗。
“找到了!”
幕玄辰立刻转过身,快步走到我面前:“找到了什么?”
“一个徽记。”我凭借着系统赋予的、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迅速走到桌案前,拿起一支沾了墨的细毫毛笔。
我屏住呼吸,将脑海中那个复杂到极致的徽记,一丝不差地、精准地复刻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当最后一笔落下,一个散发着诡异与苍凉气息的图案,出现在我们面前。
幕玄辰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他作为大夏太子,博览群书,熟知天下各大家族、宗派的徽记图样,却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标志。
我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冰冷的、刻着龙纹的令牌。
“该让你的‘暗影阁’,见见光了。”我将令牌和那张画着徽记的纸,一同推到他面前。
幕玄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有震惊,有决然,更有将后辈完全交给我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他拿起那枚他从未示人的“夜龙”令牌,毫不犹豫地塞回了我的手中。
“不。”他沉声道,“我说过,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另一双眼睛’。暗影,只听命于你我二人。你去下令。”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这沉甸甸的信任,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不再推辞,紧紧握住那枚代表着他最深秘密的令牌,走到密室的一个角落,按照他之前告知的方法,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墙壁。
没有声音,没有动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就在我放下手的一瞬间,一道影子,如同从墙壁的阴影中渗透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跪在了我的身后。
那是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色劲装里的男人,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的气息,微弱得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
“主人。”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我将手中的图纸递了过去,用最简洁的语言下达了命令:“查清这个徽记的来历。所有与它相关的信息,我都要。不计任何代价,用最快的速度。”
“是。”
黑影接过图纸,身体向后一融,便再次消失在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高效,诡异,强大。
这就是幕玄辰藏得最深的底牌。
接下来的半日,是我穿越至今,最为煎熬的半日。
我和幕玄辰都没有离开密室,我们甚至没有交谈。巨大的谜团,像一块沉重的乌云,压在我们的心头。我们都在等待,等待“暗影阁”带回来的,那个可能决定我们生死的答案。
日头偏西,暮色四合。
就在我几乎以为今天不会有结果时,那道黑影,再次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密室之中。
他呈上一个用火漆封口的细长竹筒。
我接过竹筒,指尖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微微的颤抖。我打开它,抽出了里面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纸。
幕玄辰凑了过来,与我一同看向信纸上的内容。
信纸上的字迹,是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写就,遇风则散。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们的心上。
“徽记,非本朝之物。”
“源自前朝‘观星阁’。此乃前朝司天监的秘密分支,专司研究‘天外异象’,网罗天下方士,寻长生,探天机,被列为禁忌。”
“大夏立朝,‘观星阁’被剿灭,满门皆诛。史书记载,无一幸免。”
看到这里,我心头一沉。线索断了?
然而,下一行字,却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密档:‘观星阁’阁主苏启年,有一幼女,于覆灭之夜,被家仆拼死带出,不知所踪。阁主一脉,或有幸存血脉。”
“经查,当今太后,其母族,正是百年前已销声匿迹的……岭南苏氏!”
轰!
我脑中炸开一声惊天巨雷!
太后!太后的母族!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部被串联成了一条完整而恐怖的线!
太后的野心,根本不是为了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也不仅仅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
她是在继承!
她是在继承前朝那个被剿灭的禁忌组织、继承她先祖未尽的事业——寻找与“天外异象”有关的一切!寻找像我体内星石这样的……天外来物!
这场持续了十几年的血腥狩猎,这场从德贤皇贵妃延续到我身上的阴谋,其根源,竟是来自上一个覆灭的王朝!
我抬起头,与幕玄辰对视,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与寒意。
我们的敌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古老、要庞大、要……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