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染坊的影子拉得很长,青娘站在晾布架前,指尖攥着一块刚晾干的绯红布料,脸色比身后的暮色还要沉。
这块布是按照古籍配比和甄选好的染料试染的第一块样品,清晨天不亮就下了染缸,李伯和两个伙计轮流守着搅动,温景然还特意在染液里加了新鲜的五倍子汁固色。可此刻看来,布料上的绯红不仅色泽不均,靠近布边的地方还有几处浅淡的白斑,更别说达到尚衣局要求的“三次皂洗不褪色”了。
“掌柜的,这……这怎么会这样?”李伯搓着手上的染料渍,声音里满是愧疚,“我明明按你说的比例加了胭脂虫红和苏木,火候也盯着了啊。”旁边的年轻伙计也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这可是耗费了上等原料的试染,就这么砸了,谁心里都不好受。
青娘没说话,只是把布料拿到水槽边,舀起一勺清水浇在上面,水顺着布料流下,竟带着淡淡的红色。她又取来一小块皂角,在布料上反复揉搓了两下,原本就不均的色泽立刻变得斑驳,那几处白斑愈发明显。
“是固色没做好,还是染料配比有问题?”沈行舟提着一盏灯笼走进染坊,刚进门就看出了气氛不对,待看到那块不合格的布料,眉头也皱了起来,“我刚从漕运那边回来,货商说西域的胭脂虫红性子烈,若是和苏木的熬煮时间没配合好,就容易上色不均。”
话音刚落,温景然背着药箱匆匆赶来,手里还拿着那本《天工染录》。“我回去又翻了古籍,上面说胭脂虫红需用温火熬煮两个时辰,再加入苏木续煮一个时辰,咱们今早是不是急着下锅,没等胭脂虫红熬透就加了苏木?”他凑到布料前仔细查看,又闻了闻布料上残留的气味,“还有,五倍子汁加早了,染液的酸碱度变了,反而影响了染料附着。”
青娘猛地想起今早的情景——为了赶进度,她见胭脂虫红煮出了红色,就催着李伯加了苏木,五倍子汁也是中途随手倒进去的。她松开攥着布料的手,语气带着几分自责:“是我的问题,太急着出成果,没按规程来。”
伙计们见状,连忙劝道:“掌柜的,您也是为了订单着想,要不咱们今晚再试一次?”青娘摇摇头,指了指天边的星子:“现在太晚了,染料熬煮需要时辰,而且大家也累了一天,心思不静反而容易出错。”
沈行舟把灯笼往桌上挪了挪,照亮了堆在一旁的上等染料:“原料还有富余,不差这一晚。我已经让人去准备夜宵了,大家先休息,明天一早再重新来。”他说着,递给青娘一杯温热的茶水,“别灰心,第一次试染失败很正常,咱们找到问题所在就好。”
温景然则拿出纸笔,把古籍上的步骤一条条抄下来,标注好每个环节的时间和注意事项:“我今晚再核对一遍配比,明天按这个细则来,每一步都记下来,哪里出问题也好及时调整。”
青娘看着沈行舟温和的眼神,又看看温景然认真记录的模样,心里的失落渐渐被坚定取代。她拿起那块不合格的布料,撕成小块:“这块布就当是教训,明天咱们一步一步来,不贪快,只求精。”
夜深了,染坊里的灯火渐渐熄灭,可青娘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染料配比和熬煮步骤。她悄悄起身,借着月光在纸上画了一张详细的流程表,从胭脂虫红下锅的时辰,到苏木加入的火候,再到五倍子汁的投放时机,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窗外的月光洒在纸上,映着她专注的侧脸。第一次失败不算什么,真正的生意人,从来都是在跌倒的地方爬起来,把教训变成成功的垫脚石。她知道,下一次试染,绝不会再出同样的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