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韵染布庄的院子里就堆起了七八堆染料,有封装整齐的胭脂虫红、靛蓝块,也有扎成捆的苏木、红花,还有温景然带来的各色药材原料,空气中飘着草木与矿物混合的厚重气息。青娘踩着露水走进院子时,李伯正蹲在地上,拿着放大镜般的琉璃片查看胭脂虫红的成色。
“掌柜的,你看这两批胭脂虫红,一批是江南来的,一批是西域货,颜色看着差不多,可质地差远了。”李伯指着两堆红色粉末,“江南的这批颗粒粗,里面还掺了沙土;西域的这批细腻,闻着有淡淡的虫香,肯定是上等货。”
青娘蹲下身,分别捻起一点粉末放在指尖揉搓。果然,江南货手感粗糙,指尖残留着细小颗粒;西域货则细腻如脂,松手后几乎不留痕迹。“绯红是霞帔主色,半点不能含糊,就定西域的胭脂虫红。”她当即拍板,又看向旁边的苏木,“苏木呢?上次沈老板说联系了西南的货商,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马车轱辘声,沈行舟披着晨雾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伙计们搬着几个大木箱。“可算赶上了,西南的苏木昨晚刚到漕运码头,我连夜让人运了过来。”他擦了擦汗,打开木箱,里面的苏木都是截成半尺长的段,纹理致密,断面呈鲜艳的橘红色,“货商说这是生长了十年的老苏木,比寻常苏木染色更持久,就是价格比市面上的贵三成。”
青娘拿起一段苏木,用指甲刮了刮断面,红色粉末沾在指甲上,色泽饱满。她略一沉吟:“贵点也值,皇家订单最看重固色,要是用了次等苏木,日后褪色就麻烦了。”可转念一想,又皱起眉,“只是胭脂虫红和老苏木都贵,再加上石青要用到的蓝铜矿粉,这染料成本怕是要比寻常订单高五成,得想办法在其他地方匀一匀。”
“先别急着算成本,染料的纯度才是关键。”温景然提着药箱走来,手里拿着几包药材,“我带了些甘草和五倍子,这两种药材既能辅助固色,又能中和部分染料的毒性,只是不同产地的药材效果天差地别。我已经让人去药市挑了,不过得亲自去验过才放心。”
三人当下分工:青娘留在染坊,查验已到的靛蓝、槐花等原料,筛选出杂质多、成色差的;沈行舟去漕运码头,对接剩下的蓝铜矿粉和明矾,顺便和货商谈批量采购的价格;温景然则去城东的药市,甄选甘草、五倍子等固色药材。
青娘在染坊里忙了一个上午,将所有染料分门别类:上等的单独封装,标注“宫廷用”;中等的留作日后普通订单;劣质的直接丢弃。伙计们看着堆成小山的上等染料,忍不住嘀咕:“掌柜的,咱们用这么好的料,会不会太浪费了?”
“不浪费。”青娘拿起一包西域胭脂虫红,“这批订单是染布庄的招牌,料足才能保证质量。等日后名声打出去,这点成本很快就能赚回来。”正说着,温景然从药市回来,脸色有些凝重:“药市的五倍子大多是去年的陈货,药效差了不少,我问了药商,说西南产地的新货要三日才能到。”
青娘心中一紧,三日刚好是呈样品的期限,少了五倍子固色,绯红的色泽怕是难以持久。这时,沈行舟也回来了,带来了好消息:“蓝铜矿粉验过了,成色极佳,我和货商谈了,要是后续批量采购,价格能再降两成。另外,我托人打听了,城西的药铺老板手里有一批新到的西南五倍子,就是要价稍高。”
“不管价格多少,先把五辈子买回来!”青娘立刻道。沈行舟会意,转身便去了城西。傍晚时分,沈行舟带着五倍子赶回染坊,温景然立刻查验,确认是新鲜的上等货,才松了口气:“有了这批五倍子,固色就有把握了。”
青娘看着院子里分类整齐的上等染料,又看看身边各司其职的伙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染料是染色的根基,如今根基打牢,接下来便是精准调配、反复试验。她拿起一盏油灯,照亮桌上的染料清单,在每一样上等原料旁都画了个圈——这一步,她没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