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城里多了一个新传说:不要在不属于你的床上背叛,尤其当那床真正的主人,可能从未离开。
王志文的手在李莉光滑的背上摩挲着,空调的冷气也吹不散这间陌生卧室里的黏腻热气。这里是李莉家,但又不是,她丈夫张昊出差了,今晚这里是他们的偷情乐园。
“几点了?”李莉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管他几点,那窝囊废明天下午才回来。”王志文嗤笑一声,手不老实地下滑,“怎么,怕了?”
“有点,”李莉往他怀里缩了缩,“心里毛毛的。最近总觉得家里……不对劲。”
王志文不当回事:“有啥不对?不就是偷人嘛,刺激!”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下流的口吻,“刚才你叫那么大声,怎么现在怕了?”
李莉捶了他一下:“去你的!说真的,志文,我这两天老觉得有人盯着我,特别是晚上,在走廊那头,黑乎乎的。”
“疑神疑鬼。”王志文打了个哈欠,“睡吧,明天一早我就走。”
灯关了,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一切。寂静里,只有两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清晰了。李莉紧紧闭着眼,睫毛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一小时。王志文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刮擦声。
“嚓……嚓……”
像是有人用指甲,非常慢地,在划过什么粗糙的表面。
王志文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他屏住呼吸细听。声音又消失了。也许是楼下的野猫?或者老房子本身的声音?他安慰自己,重新闭上眼。
“嚓……嚓……嚓……”
这次声音更近了,仿佛就在卧室门外,那截短短的走廊上。缓慢,固执,带着一种非人的耐心。
李莉的身体瞬间僵直,声音带着哭腔:“志文……你听见没?”
“听见了。”王志文压低声音,心里也开始发毛,“可能是……风?”
“家里没开窗!哪来的风!”李莉几乎要尖叫出来,被他死死捂住嘴。
“别出声!”王志文的心脏咚咚直跳。他轻轻坐起身,黑暗中摸索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指颤抖着按亮屏幕,微弱的光线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让房间的角落显得更加深邃。
刮擦声停了。
死一样的寂静。这寂静比那声音更令人窒息。
“是不是……张昊回来了?”李莉恐惧地抓住他的胳膊。
“不可能!他不是明天下午才……”王志文话没说完,自己先愣住了。万一呢?万一对方提前回来,此刻就站在门外?捉奸在床?想到张昊那沉默寡言却体格健壮的样子,王志文心里一阵发虚。
但转念一想,如果是张昊,何必搞这种动静?直接冲进来不是更合理?
“看看去……”李莉带着乞求。
王志文咽了口唾沫。他是男人,这时候不能怂。他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摸到墙边,凭着记忆寻找卧室灯的开关。手指触到冰冷的塑料面板,按下去。
“啪嗒。”
灯没亮。
他又按了几下,卧室依旧漆黑一片。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缠上他的脊椎。他举起手机,光束扫过房门——房门紧闭着。他记得清楚,睡觉前他特意反锁了。
“灯……灯坏了?”李莉带着哭音问。
王志文没回答,他走到门边,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细听。门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他试探着转动门把手——锁是好的。他轻轻拧动,打开一条门缝。
手机光柱射出去,照亮了门外一小段走廊。空无一人。走廊尽头是客厅,更深的黑暗潜伏在那里。
“有人吗?”王志文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房子里显得异常空洞。
没有回应。
他拉开门,迈步走了出去。走廊冰冷的地板刺激着他的脚底。他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光束扫过墙壁、天花板。一切看起来正常,只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更强烈了。
李莉裹着床单,哆哆嗦嗦地跟在他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两人一步步挪向客厅。王志文摸到客厅墙壁上的开关,按下去。客厅的吊灯闪烁了几下,竟然亮了!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客厅。沙发上散落着衣物,茶几上放着喝剩的水杯,一切如常,仿佛刚才的刮擦声和黑暗只是他们的幻觉。
“看吧,没事。”王志文松了口气,强笑道,“可能就是电路接触不良,老房子了。”
李莉惊魂未定地四处张望,确实没看到什么异常。但她的目光扫过客厅通往餐厅的拱门时,猛地顿住了。
拱门后面的餐厅,处于吊灯光线边缘的阴影里,那片阴影的轮廓,似乎……不太对劲。好像多了一团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的。
“那……那是什么?”她颤抖地指向阴影。
王志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里也是一紧。他举起手机,光束穿透昏暗,照亮了餐厅的角落。
角落里,靠墙放着一把餐椅。椅子上,似乎堆着一团深色的、像是破布的东西。
“好像是……衣服?”王志文皱皱眉,印象中餐厅不该有这东西。他拉着李莉,慢慢靠近。
距离越来越近,手机的光斑清晰地打在那团东西上。
那不是破布。
那是一个人。一个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在餐椅上的人。穿着深蓝色的工装——是张昊出差时常穿的那件!
“张昊!”李莉失声尖叫,身体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王志文也吓得魂飞魄散,手机差点脱手。张昊真的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为什么坐在这里?他看到了吗?
“张……张哥?”王志文声音发颤地喊道,“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椅子上的人毫无反应,一动不动,脑袋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耷拉着,埋在胸前。
王志文心中的恐惧被一种不祥的预感取代。他咬着牙,一步步挪过去,手机光束颤抖着上移,照亮了那低垂的头颅。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王志文和李莉的血液几乎冻结了。
那不是一张完整的脸。脸颊的肉不见了,露出森白的颧骨和牙齿,眼眶空洞洞的,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
皮肤是死灰色的,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半风干的状态。这根本不是活人的脸!更恐怖的是,这具尸体的姿势,就像是被随意丢弃在椅子上,四肢软绵绵地垂落,脖颈几乎折断。
“啊……!!!”李莉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王志文连连后退,撞在餐桌上,打翻了上面的玻璃杯,碎裂声让他一哆嗦。他浑身冷汗直冒,胃里翻江倒海。死人!张昊死了!而且看起来死了不止一两天!那刚才的刮擦声……门外的动静……是谁?
就在这时,客厅的灯,“啪”地一声,毫无征兆地熄灭了。整个房子再次陷入彻底的黑暗。
“灯!灯!”李莉在黑暗中疯狂哭喊。
王志文手忙脚乱地想重新点亮手机,但屏幕怎么按都不亮,像是耗尽了电量,可他明明记得睡前是满电的。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他们,只有窗外极其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反而更添诡异。
“志文……志文……我们在哪儿……”李莉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形,她死死抓住王志文,指甲深深陷进他手臂的肉里。
“别怕……别怕……”王志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自己怕得要死。他强迫自己冷静,摸索着想要往大门的方向移动。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嚓……嚓……嚓……”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声音不在门外,也不在走廊。声音很近,非常近。仿佛……就在他们身边,就在这黑暗的客厅里。
王志文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李莉的哭声也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两人在浓稠的黑暗里竖着耳朵,恐惧达到了顶点。
刮擦声停顿了一下,接着,变成了另一种声音。
“咕叽……咕叽……”
是一种湿漉漉的、粘稠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一下下地搅动着烂泥,或者……是更可怕的东西。
伴随着这声音,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隐隐约约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王志文的胃一阵剧烈痉挛,他差点吐出来。
“什么声音……那是什么……”李莉语无伦次地低语,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王志文没有回答,他的全部感官都用来捕捉那可怕声音的源头。声音似乎来自……餐桌的方向?他记得刚才后退时撞到了餐桌。
他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朝着声音的方向,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转过头。眼睛在适应了黑暗后,勉强能看到餐桌大致的轮廓。
餐桌上,原本空着的地方,此刻似乎趴着一团巨大的、不规则的黑影。那“咕叽”声,正是从那团黑影里发出的。
就在这时,乌云似乎移动了一下,窗外微弱的月光短暂地透了进来,勉强照亮了餐桌区域。
尽管光线昏暗,王志文还是看清楚了。
那团黑影,是个人形的东西。它弓着背,趴在餐桌上,头部的位置埋在一堆看不清的、暗红色的东西里。那“咕叽”声,正是它发出来的。它似乎在……咀嚼?或者掏挖着什么。
月光下,那东西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和粘湿,上面似乎布满了裂纹。它的手臂异常瘦长,手指……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手指,是几根尖锐、干枯、沾满暗红粘液的骨爪!
似乎是察觉到了目光,那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它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颈椎摩擦声,抬起了“头”。
没有五官。本该是脸的地方,是一片平坦的、腐烂的肉膜,只有几个黑洞洞的窟窿。但王志文能感觉到,它在“看”他们。一股冰冷彻骨的恶意,如同实质般穿透黑暗,牢牢锁定了他们。
“呃……”那东西的“脸”中央最大的窟窿里,发出了一声类似叹息又像是窒息的声音。
“跑!!!”王志文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找回了一丝力气,他嘶吼着,一把推开几乎吓傻的李莉,转身就朝着记忆中大门的方向拼命冲去。
李莉被他一推,踉跄着摔倒,头撞在什么东西上,眼前一黑,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哭喊着跟着王志文的方向爬。
那东西没有追。它只是维持着那个抬头的姿势,“望”着他们逃离的方向。
王志文发疯似的在黑暗中摸索,终于碰到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他用力拧动——门锁着!他记得进来时反锁了!他颤抖着去拧动门上的反锁钮,因为恐惧,手指完全不听使唤。
“开门!开门啊!”他疯狂地扭动门把手,用身体撞击着厚实的防盗门。李莉也扑到门边,和他一起哭喊着拍打房门。
身后的“咕叽”声消失了。客厅里陷入一种更可怕的寂静。
王志文不敢回头,拼命拧着门锁。终于,“咔哒”一声,反锁开了!他立刻压下把手,用力拉门——
门,纹丝不动。
像是外面有什么东西死死顶住了。
“不!不!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王志文绝望地嘶吼,用尽全身力气拉门,门依然不动分毫。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带着腐烂气息的气流吹拂在他的后颈上。
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那东西,就站在他们身后。几乎贴着他的后背。它比王志文高出整整一个头,瘦骨嶙峋的身躯在黑暗中投下扭曲的阴影。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几乎凑到了他的面前,几个黑洞洞的窟窿深不见底。
李莉发出了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抽气,然后双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软倒在地。
王志文想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极度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喉咙。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恐怖存在,大脑一片空白。
那东西抬起了一只沾满粘稠暗红色液体的骨爪,缓慢地、一寸寸地,伸向王志文的脸。爪尖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王志文能闻到那上面浓烈的血腥和腐臭。他想闭眼,但眼皮像被焊住了一样无法合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指尖离自己的眼球越来越近……
……
第二天下午,接到匿名电话的警察破门而入。
客厅里景象让见多识广的刑警也脸色发白。男户主张昊的尸体被发现在餐厅椅子上,死亡时间超过四十八小时,死因不明,尸体受损严重,部分内脏缺失。
而在大门附近,发现了另外两具尸体。王志文和李莉。他们的死状极为恐怖。王志文仰面倒地,双眼变成了血洞,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恐惧上。
法医初步检查发现,他的胸腔被以一种非人的力量撕开,心脏不翼而飞。李莉倒在他不远处,脖子被扭断了一百八十度,面部朝后,同样双目被挖,腹部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现场血腥无比。
经过勘察,房门确实从内反锁,窗户完好,没有任何外人强行进入的痕迹。客厅里除了死者的脚印和挣扎痕迹,没有发现第四个“人”的线索。
小区模糊的监控显示,张昊在两天前傍晚回家后,就再未出门,而王志文和李莉是昨晚才进入单元的。那么,杀死张昊,以及用如此残忍手段杀死王志文和李莉的,到底是什么?现场没有凶器,没有指纹,没有合理的解释。
这起离奇恐怖的三尸命案,很快成了当地人口中一桩新的都市怪谈。
人们窃窃私语,添油加醋。有人说,张昊死后变鬼捉奸;有人说,那房子里早就盘踞着某种不干净的东西,偷情者的污秽气息惊动了它;还有人说,背叛者在那张不属于他们的床上欢愉时,真正的“主人”,或许就一直躺在他们身边,冷冷地注视着。
真相随着当事人的死亡被永远埋藏。只有那个怪谈悄悄流传开来,警告着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在某些地方,黑暗并不空荡,有些古老的规则,不容违背。
夜深人静时,你若在别人家中行不轨之事,或许,最好先确认一下,那张床,是否真的空着。都市的阴影里,又多了一个不能言说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