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晨钟刚过三响,济公便揣着半块啃剩的狗不理包子,蹲在寺门外的老槐树下晃悠着破鞋。忽闻山下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烟尘中奔来一青衫男子,见了济公便“噗通”跪地,声泪俱下:“圣僧救命!小人家中闹鬼,已折损三名仆役,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满门遭殃啊!”
济公眯眼嚼着包子,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阿弥陀佛,你这施主,大清早的哭哭啼啼,扰了贫僧吃包子的兴致。先说说,你家那‘鬼’,是缺胳膊还是少腿?”
男子名唤沈文轩,乃钱塘镇上的绸缎庄东家。他抹了把眼泪,颤声道:“那鬼不曾现身,只在夜半时分弄出声响。前几日管家去后院古井打水,刚把水桶放下去,就被一股寒气拽着往井里拖,若不是家丁们及时拉住,早已命丧井底。昨日更邪门,小女在井边绣花,突然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若非身旁丫鬟眼疾手快,她就一头栽进井里了!”
济公听完,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走,去你家瞧瞧。若真是恶鬼作祟,贫僧便替天行道;若是有人装神弄鬼,那可得好好算算账。”说罢,摇着破蒲扇,跟着沈文轩往山下而去。
沈府后院的古井旁,果然透着一股异样的寒气。即便正午日头正盛,靠近井边也能觉出刺骨的凉意,井壁上甚至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济公俯身往井里一看,黑漆漆的井底竟泛着幽幽绿光,像是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人。
“奇怪,这井里的阴气,倒不像是寻常冤魂。”济公摸着下巴嘀咕,从怀里掏出一粒念珠,往井中一抛。念珠刚碰到井水,便“滋啦”一声冒起白烟,瞬间化为灰烬。他眉头一皱:“好家伙,竟是百年寒怨聚在此处,看来这井里藏着的,是个有大委屈的主儿。”
沈文轩吓得脸色发白:“圣僧,那可如何是好?要不要填了这口井?”
“填不得!”济公连忙摆手,“这寒怨若是被封在地下,迟早会冲破封印,到时候整个钱塘镇都要遭殃。你且说说,这口井存在多久了?你家可有什么陈年旧事,没跟贫僧说?”
沈文轩思索半晌,忽然脸色一变:“说起这口井,倒是有些来历。二十年前,这沈府本是李秀才家的宅院。那年冬天,李秀才的娘子柳氏,突然被人发现投了这口井,可官府查来查去,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最后只按‘自缢投井’结了案。后来李家败落,我便买了这宅院,一直用到现在。”
济公眼睛一亮:“这就对了!那柳氏定是含冤而死,魂魄被井水困住,日积月累才成了寒怨。你去寻些纸钱、香烛来,再备一碗热黄酒,贫僧今日便替她了了这桩心愿。”
入夜后,沈府后院点起了香烛,纸钱在井边烧得噼啪作响。济公端着黄酒,站在井边念起了经文。念到一半,井中突然掀起一阵阴风,吹得烛火摇摇欲坠。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虚影,缓缓从井口飘了上来,面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悲戚。
“柳氏,贫僧知道你有冤屈,不妨说来听听。”济公语气温和,手中的蒲扇轻轻晃动,挡住了女子身上的寒气。
柳氏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起了往事:“那年冬天,我夫君李秀才进京赶考,家中只留我一人。邻村的恶霸张老三见我孤身一人,便来骚扰,我抵死不从,他竟失手将我掐晕,丢进了这口井里。我到死都闭不上眼,只想等着夫君回来,告诉他真相,可他……他再也没回来过。”
说到此处,柳氏的哭声愈发凄厉,井中的寒气也越来越重。济公叹了口气:“张老三如今何在?你夫君李秀才,又去了哪里?”
“张老三三年前得了急病,暴毙而亡。我夫君……我听说他进京后中了进士,却在赴任途中遭遇劫匪,也没了性命。”柳氏的虚影渐渐变得透明,“我守着这口井二十年,就是想等个能替我伸冤的人,可如今……心愿已了,我却舍不得离开,这世间,再也没有我牵挂的人了。”
济公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那玉佩是白天从沈文轩家的旧箱底寻到的,正是当年李秀才送给柳氏的定情之物。他将玉佩递给柳氏:“你夫君虽已不在,但他心中始终牵挂着你。这块玉佩,你带在身边,去轮回路上,也好有个念想。”
柳氏接过玉佩,泪水滴落在玉佩上,瞬间化为青烟。她对着济公深深一拜:“多谢圣僧,替我了却心愿。我这就去了,往后,这口井再也不会闹鬼了。”
说罢,柳氏的虚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夜空中。井中的寒气渐渐散去,井壁上的白霜也融化成水珠,顺着井壁滴落。
沈文轩见状,连忙跪地磕头:“多谢圣僧,救了我全家!”
济公扶起他,摇着蒲扇笑道:“阿弥陀佛,冤有头,债有主,这柳氏本是良善之人,若不是含冤而死,也不会化作寒怨。往后你多做些善事,替她积点功德,也算是一桩美事。”
次日清晨,沈文轩派人将古井修缮一新,还在井边立了块石碑,刻着“柳氏之墓”四字。济公站在碑前,看着沈府的仆役们井水打水,再也没有异样,便笑着转身,揣着新买来的包子,晃晃悠悠地回了灵隐寺。
刚走到寺门口,广亮和尚就迎了上来:“师兄,你可算回来了!方丈让你去禅房,说有要事找你。”
济公摸了摸肚子,笑道:“什么要事,能比得上贫僧的包子重要?走,先去吃两个包子,再去见方丈不迟!”说罢,便拉着广亮,往寺里的伙房走去,破蒲扇摇得哗哗响,留下一路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