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秋阳总带着股暖意,城中“福来客栈”的朱漆大门敞开着,门檐下挂着串红灯笼,风吹过,灯笼晃得热闹,却掩不住店内的冷清——只有两桌客人,还都心不在焉地扒着饭,时不时往后厨瞟一眼,像是怕从里面跑出什么东西。济公扛着酒葫芦,摇着破蒲扇,大摇大摆走进店,鼻子使劲嗅了嗅:“好香的红烧肉味!就是这香里混着点愁绪,比老衲的酒还上头!”
“师父!你可来了!”跑堂的小伙计阿福见到济公,眼睛一亮,连忙迎上来,手里的抹布都忘了甩,“昨天夜里,后厨闹鬼!掌柜的听见碗碟‘哐当哐当’响,进去一看,灶台自己在冒火,锅里的红烧肉还在咕嘟咕嘟煮着,旁边站着个穿围裙的老太太影子,手里拿着锅铲,嘴里念叨‘盐放少了,糖放多了’!”
济公眯着眼,往后厨方向瞅了瞅,隐约看见个模糊的红影在晃:“好家伙,这厨魂的执念,比老衲上次遇到的戏服还香!阿福,说说,这老太太是谁?是不是客栈以前的厨子?”
阿福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大师您猜对了!这老太太是掌柜的娘,姓王,大伙都叫她王阿婆,以前是客栈的大厨,红烧肉做得一绝!三个月前,王阿婆突发重病走了,走之前还在灶台前教掌柜的做红烧肉,说‘福儿,娘走了,你得把这手艺传下去,让客人吃得开心’。可掌柜的笨,总做不好,昨天还把娘留下的锅铲给摔了!”
正说着,后厨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锅盖掉在地上。掌柜的赵福安慌慌张张跑出来,脸涨得通红,手里拿着把断了柄的锅铲:“济……济公大师!娘……娘又在做饭了!我听见她在骂我,说我把红烧肉做得像猪食!”
济公跟着赵福安往后厨走,后厨飘着浓郁的肉香,却混着股淡淡的烟火气。灶台前,一个穿蓝布围裙的老太太影子正站在那,手里拿着把完好的锅铲,对着锅里的红烧肉比划着,正是王阿婆。她见到济公,停下动作,声音温和:“大师,你是来帮福儿的吧?这孩子,连个红烧肉都做不好,我走得不放心啊!”
必清吓得躲到济公身后,广亮和必安也往后退了退。济公却毫不在意,摇着蒲扇笑道:“王阿婆,老衲看您这红烧肉炖得,比灵隐寺的素斋还香!不过您这魂总在灶台上转,福安掌柜的吓得都不敢做饭了,这可不行!”
王阿婆叹了口气,锅铲在锅里搅了搅:“我也不想啊!可我走那天,福儿哭着说要把客栈开下去,把我的手艺传下去。可他倒好,我刚走,他就把红烧肉的配方忘了,盐放多了,糖放少了,客人都不爱来,再这么下去,客栈就要黄了!”
赵福安红了眼圈,声音哽咽:“娘,我不是故意的!您教我的配方,我记在本子上了,可我就是做不出您的味道!昨天我摔了锅铲,是我不对,我不该发脾气……”
济公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是赵福安记配方的本子,上面写着“红烧肉:五花肉三斤,糖二两,盐一钱……”,旁边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灶台,像是王阿婆教他时画的。“福安掌柜的,你这配方没记错,可少了一样东西——娘的心意!”济公指着锅里的红烧肉,“王阿婆做肉时,总想着客人吃得开心,想着你小时候抢肉吃的模样,所以肉里藏着暖;你做肉时,总想着配方对不对,怕客人骂,所以肉里少了魂!”
王阿婆点点头,眼里泛起泪光:“大师说得对!做厨子的,菜里要藏着心,不然再好吃的菜,也没味道。福儿,你过来,娘再教你一次,这次你可要记好了!”
赵福安走到灶台前,王阿婆的影子飘到他身边,手把手教他拿锅铲:“先把五花肉焯水,去血沫,火要小,不能急;炒糖色时,要慢慢熬,熬到糖变成深褐色,再下肉……”她一边教,一边说,“你小时候,总在灶台边等我做肉,说‘娘,肉好了没?我要吃三块’,现在你长大了,娘还想看着你做肉,看着客人吃得开心……”
赵福安跟着王阿婆的动作,一步步做着红烧肉,眼泪掉在锅里,却笑着说:“娘,我记起来了!您以前教我时,也是这么说的!我知道怎么做了,您放心!”
锅里的红烧肉渐渐变得油亮红嫩,香气飘满了整个客栈。王阿婆看着红烧肉,脸上露出笑容:“好,好,福儿长大了,能自己做饭了。我这心里的石头,也算落地了。”
济公从怀里掏出个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桂花瓣和朱砂:“王阿婆,您的心愿了了,该放下执念,去西方极乐世界了。这锦囊您拿着,里面藏着红烧肉的香味,就当您还在福安身边,看着他把客栈开下去。”
王阿婆接过锦囊,对着赵福安深深看了一眼,声音温柔:“福儿,好好开客栈,好好做肉,娘会在天上看着你。别总想着我,把日子过好,娘就开心了。”说完,她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化作一道白光,钻进了锦囊里。
灶台上的锅铲轻轻落在地上,断了的柄竟奇迹般地好了,像是王阿婆特意修好的。赵福安拿起锅铲,紧紧抱在怀里,对着灶台拜了拜:“娘,您放心,我一定把客栈开下去,把您的手艺传下去!”
客栈里的客人闻到肉香,都围了过来,纷纷说要尝尝红烧肉。赵福安笑着答应,把炖好的红烧肉端上桌,客人们吃了,都赞不绝口:“这肉真香!和王阿婆做的一模一样!”
离开客栈时,夕阳已经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福来客栈”的匾额上,显得格外温暖。必清好奇地问:“师父,你怎么知道王阿婆的心意藏在肉里?还有那锦囊,真的能让她安心吗?”
济公笑哈哈地拍了拍锦囊:“老衲刚才碰灶台时,就看见王阿婆的往事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儿子好好的,让客人吃得开心。这锦囊里的桂花香,和红烧肉的香混在一起,就是娘的味道,福安掌柜的闻到,就像娘在身边一样!”
正说着,一个村民跑过来,对着济公喊道:“济公正!城外的‘月牙河’不对劲!夜里总传出女子的哭声,还有人说看见个穿绿衣裳的女子在河边洗纱!”
济公眼睛一亮,摇着蒲扇道:“巧了!老衲正好渴了,去月牙河喝口水,顺便看看那洗纱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扛起酒葫芦,拎着锦囊,就往城外走。必清、广亮和必安连忙跟上,四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一阵爽朗的笑声,和福来客栈传来的“叮叮当当”的碗碟声——那是赵福安在给客人盛肉,声音清脆,像是王阿婆在旁边笑着帮忙。
城外的月牙河,河水清澈,岸边的芦苇随风摇曳。济公走到河边,看见个穿绿衣裳的女子影子正在洗纱,纱巾上绣着朵荷花,针脚细腻。“姑娘,你这纱巾绣得,比老衲的蒲扇还好看!”济公摇着蒲扇,笑着打招呼。
女子抬起头,脸色苍白,声音轻柔:“大师,你能帮我把纱巾送给河对岸的书生吗?他说等我绣好纱巾,就来娶我……”
济公挑眉:“他没等你来?”
女子眼圈一红,眼泪掉在河里:“他来了,却掉进河里淹死了……我在这洗了三年纱,就是想等他回来,告诉他,纱巾绣好了……”
济公叹了口气,指着河对岸的柳树:“姑娘,他的魂就在那棵柳树上,一直在等你。老衲帮你把纱巾送给他,你们俩好好说说话,了了这心愿!”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河面上,像是铺了层金子。王阿婆的锦囊在济公手里轻轻晃动,里面的香味飘向远方,像是在告诉每一个被执念困住的人:有些爱,藏在饭香里;有些等待,藏在时光里;而有些圆满,只需要一句“我懂你”。
而济公,依旧带着他的破蒲扇和酒葫芦,行走在临安城的街头,替那些被牵挂困住的魂,解开一个又一个心结,把母爱和温暖,炖进每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烧肉里,织进每一条绣着荷花的纱巾里,让每一段未了的牵挂,都能在时光里,找到最温柔的归宿。